意识的回归如同从深海上浮,缓缓冲破层层迷雾。
莉诺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阿萨拉村庄的篝火与木屋,而是零号大坝行政楼那熟悉而冰冷的天花板。
她还感觉到自己正被一双坚实的手臂稳稳地抱着。
她微微偏头,看到了赛伊德叔叔线条硬朗的下颌,以及那副遮盖了他所有表情的冰冷面具。
他正抱着她,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出阴暗的行政楼,来到了楼后连接着大坝主体的区域。
大坝的拉闸撤离点。
赛伊德抱着莉诺走进电梯,按下了通往顶层的按钮。
电梯发出沉闷的嘎吱声,开始缓缓上升。
就在电梯启动的瞬间,赛伊德空着的那只手,随意地打了个响指。
“啪。”
一声清脆的响指,仿佛蕴含着某种至高无上的规则权限。
刹那间,整个零号大坝战局内。
所有正在搜索、交战、或是准备撤离的玩家。
无论身处何地,无论正在做什么,都收到了一个强制性的系统提示:
【紧急撤离指令生效!】
【所有人员立即撤离!重复,立即撤离!】
下一秒,无数道代表着撤离的白光,在大坝的各个角落同时亮起,如同瞬间绽放又凋零的白色花朵。
刚才还充斥着枪声与喧嚣的战局,在几秒之内变得死寂无声,只剩下风吹过坝体的呜咽。为了这场告别,他清空了整个舞台。
电梯抵达了坝顶。
赛伊德抱着莉诺走了出去。
坝顶的风很大,吹动了他的衣角和莉诺银白色的发丝。
从这里向下俯瞰,整个大坝的宏伟结构,泄洪道,以及远处蜿蜒的溪谷尽收眼底,景色壮阔,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寂寥。
他将莉诺轻轻放下,让她站稳。
莉诺仰着头,红宝石般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赛伊德,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他的衣角。
“小家伙。”赛伊德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比往常更加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和……诀别。
“我……要走了。”
简单的几个字,却像一块巨石投入莉诺的心湖,激起汹涌的波澜。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句话真的从他口中说出时,一股难以抑制的酸楚瞬间涌上鼻尖,眼前迅速弥漫起一片水雾。
“叔……叔叔……”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小小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你要去哪里?不能……不能留下来吗?”
晶莹的泪珠终于承载不住那份沉甸甸的不舍,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滚落下来。
看到她的眼泪,赛伊德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他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莉诺齐平。
他伸出那只覆盖着战术手套,沾染过无数硝烟与血迹的手,动作却异常轻柔,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抹去她眼角的泪水。
然后,他的手揉了揉莉诺那头柔软的银白色头发,就像一位真正的长辈,在安抚即将远行的孩子。
“别伤心。”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平静,却又藏着深深的不舍。
“我们都有自己必须要去完成的旅程。”
他顿了顿,将一样东西塞进了莉诺的小手里。
那正是那辆陪伴他征战,象征着一段被改变过往的步战车模型,此刻它恢复了原本的大小,静静地躺在莉诺掌心。
“这个,还给你。”他说道,“它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
接着,他做出了一个更令人意外的举动。
他解下了自己腰间那柄造型凌厉、散发着赤红光芒的爪子刀,赤枭,将它郑重地放在了步战车模型旁边。
“这个,留给你。”他的手指轻轻拂过赤枭冰冷的刀身,仿佛在与一位老战友道别。
“它会代替我,继续保护你。”
做完这一切,赛伊德缓缓站起身。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莉诺一眼,仿佛要将这个小家伙的模样永远刻印在灵魂深处。
然后,他决然地转过身,背对着莉诺,向着坝顶前方,那扇散发着柔和白光,通往未知领域的白门走去。
风吹起他身后的披风,猎猎作响。
他的背影在辽阔的坝顶和天空的映衬下,显得如此孤独,却又如此挺拔,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的重量与希望。
他抬起一只手,向着身后的莉诺,也向着这片他守护了无数轮回的战场,挥了挥手。
面具遮挡了他的面容,莉诺永远无法知道,此刻的他,究竟是怎样的表情。
是解脱?是不舍?是悲伤?还是……带着泪水的微笑?
“三角洲……从不属于宿命。”
他最后的话语,随着风,清晰地送入了莉诺的耳中。
这是他的信念,他的骄傲,也是他留给她的,最后的箴言。
一步,两步……他的身影,最终融入了那扇白门之中。
白门在他进入后,悄无声息地关闭,光芒敛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他留在风中的最后一句话,带着无尽的复杂情感,在莉诺耳边萦绕不散:
“希望……永远不见。”
空旷的坝顶,只剩下莉诺一个人。
她紧紧攥着手中那微缩的步战车和冰冷的赤枭爪子刀,望着赛伊德消失的方向,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落,打湿了衣襟。
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无声地流泪,那瘦小的身影在风中显得格外孤单。
一次深刻的拯救,换来了一场痛彻心扉的离别。
但她知道,赛伊德叔叔,终于走向了他自己选择的,通往自由与终结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