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的谢家老宅,通常只有走廊里几盏夜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但这一夜,主宅大厅却灯火通明,人影幢幢,打破了往日的宁静。
林砚是被楼下的嘈杂声惊醒的。他睡眠很浅,在谢家的这些日子里,早已习惯了在深夜留意谢辞归家的声响。
但今晚的动静不同寻常——急促的脚步声、压低的交谈声,还有某种压抑的呻吟。
他披上外衣,推开房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瞬间揪紧。
谢辞半倒在客厅的沙发上,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
他的右手紧紧按着胃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左手无力地垂在沙发边缘,整个人因疼痛而微微颤抖。
福伯和几个佣人围在一旁,手足无措。家庭医生还未赶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助的恐慌。
“怎么回事?”林砚快步下楼,声音因紧张而沙哑。
福伯转身看他,眉头紧锁:“辞少爷今晚的应酬喝得太多,胃病又犯了。这次比以往都严重。”
林砚挤进人群,在沙发边蹲下身来。谢辞的呼吸浅而急促,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阴影。
即使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下,他依然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呻吟。
“热水和毛巾。”林砚转头对最近的佣人说,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急切。
佣人愣了一下,看向福伯。在谢家,还从未有客人如此直接地发号施令。
“按林先生说的做。”福伯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热水和毛巾很快被送来。林砚浸湿毛巾,轻轻为谢辞擦拭额头上的冷汗。
他的动作熟练而轻柔,仿佛早已做过无数次。
在临江照顾生病的母亲时,他学会了如何照顾病患;而在谢家的这些夜晚,他更是摸清了谢辞的所有习惯和偏好。
当温热的毛巾触碰到谢辞的皮肤时,谢辞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然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无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了林砚的手腕。
那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让林砚感到疼痛。但更让他心惊的是谢辞此刻的模样——那个总是冷硬自持的谢辞,此刻像个溺水者般紧紧抓着他,仿佛他是唯一的浮木。
“疼...”谢辞无意识地呢喃,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林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他任由谢辞抓着自己的手,用另一只手继续为谢辞擦拭冷汗,轻声安抚:“医生马上就来了,再坚持一下。”
周围的佣人交换着异样的眼神,但没有人敢出声。福伯静静地站在一旁,注视着这一幕,脸上的表情难以解读。
【警告:检测到宿主情感波动异常。与目标的物理接触已超出安全范围。请立即保持距离。】
系统的警告在脑中响起,但这一次,林砚几乎没有理会。
他看着谢辞痛苦的模样,心中只有满满的心疼和担忧。那些系统规则、安全阈值,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水...”谢辞微弱地说。
林砚立刻示意佣人端来温水,小心地扶起谢辞的头,将水杯递到他唇边。
谢辞喝了几小口,温水似乎稍稍缓解了他的不适,紧皱的眉头放松了些许,但他抓着林砚的手依然没有松开。
当家庭医生匆匆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谢辞半靠在沙发上,脸色苍白,而林砚坐在他身边,一只手被他紧紧抓着,另一只手还在轻轻为他擦拭冷汗。
医生迅速为谢辞做了检查,注射了止痛针和缓解胃痉挛的药物。
在整个过程中,谢辞始终没有松开林砚的手,甚至在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他抓握的力道更加重了几分。
“慢性的胃溃疡,加上急性炎症。”医生最终诊断道,“必须静养一段时间,绝对不能再饮酒了。我开一些药,要按时服用。”
药物开始发挥作用,谢辞的呼吸渐渐平稳,紧抓林砚的手也稍稍放松。
但他依然没有完全清醒,在半梦半醒间,他无意识地靠近林砚,仿佛在寻找某种安全感。
林砚一动不动地坐着,任由谢辞靠在自己身上。他能感觉到谢辞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颈侧,能听到他逐渐平稳的心跳。
这一刻,所有的系统警告都被他抛在脑后,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让谢辞好起来。
福伯送医生离开后,示意其他佣人也退下。很快,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灯光柔和地洒在谢辞的脸上,为他苍白的肤色增添了几分温暖。
林砚低头看着他,第一次有机会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这张脸而不被察觉。谢辞的睫毛很长,鼻梁挺拔,嘴唇因疼痛而微微发白。
在睡梦中,他看起来比平时年轻许多,也脆弱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谢辞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起初是迷茫的,然后逐渐恢复了清明。
当他意识到自己正靠在林砚肩上,且一只手还紧紧抓着对方时,他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林砚能感觉到谢辞的尴尬和不自在。按照谢辞的性格,这种示弱和依赖无疑是他最不愿展现的一面。
“你好些了吗?”林砚轻声问,假装没有注意到谢辞的僵硬。
谢辞缓缓直起身,松开了抓着林砚的手。他的动作有些迟缓,但已经恢复了平日的自制:“嗯。”
一个字,简短而克制,但林砚能听出其中的复杂情绪。
“医生说你需要静养,不能再喝酒了。”林砚递上温水和新换的毛巾。
谢辞接过毛巾,擦拭着脸颊,避开了林砚的目光:“今晚...谢谢。”
这句话说得很轻,几乎像是自言自语,但林砚还是听到了。在谢家,谢辞很少向人道谢,这四个字显得格外珍贵。
“我扶你回房间休息吧。”林砚站起身,向谢辞伸出手。
谢辞看着那只手,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搭了上去。他的手掌依然冰凉,但比之前已经有了温度。
林砚小心地扶着谢辞起身,慢慢走向楼梯。谢辞的脚步还有些虚浮,不得不依靠林砚的支撑。两人靠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回到谢辞的卧室,林砚帮他脱下外套,安置在床上。
然后他熟门熟路地从床头柜里拿出胃药,按照医生的嘱咐配好剂量,连同温水一起递给谢辞。
谢辞接过药片,目光复杂地看着林砚:“你怎么知道药放在哪里?”
林砚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暴露了过多对谢辞私密习惯的了解:“我...之前注意到你放在那里。”
这个解释显然不够有说服力,但谢辞没有追问,只是沉默地服下药物。
当林砚准备离开时,谢辞突然开口:“等一下。”
林砚转身,看见谢辞半靠在床头,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明天早上...”谢辞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如果我不太舒服,麻烦你提醒福伯调整行程。”
这是一个微妙的请求,表面上是在交代事务,实则是在为明天的继续依赖铺路。林砚心中涌起一丝暖意,点了点头:“好,我会的。”
离开谢辞的房间,林砚回到自己的客房,内心充满了复杂的情感。今晚的意外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僵局,那种病弱的依赖与细心的照料,悄然融化了几周来的冰层。
而系统警告的余音仍在脑中回荡,提醒他这种亲近的危险性。
但此刻,林砚决定暂时不去想那些。
今晚,他只想记住谢辞抓住他手时的温度,和那句几乎听不见的“谢谢”。
在谢家这个充满算计的世界里,真实的脆弱和真诚的关怀是如此稀少,以至于即使明知前方有系统的警告和未知的危险,林砚依然无法抗拒那份温暖。
夜深了,谢家老宅重新恢复了宁静。
但在两个年轻人的心中,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如同早春的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