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约翰的生活在林砚与阿哲的友谊中渐渐有了些许温度。
每天与阿哲一起学习、在书店度过的午后时光,成了林砚在这个冰冷环境中唯一的慰藉。然而,这种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周五下午,林砚刚踏进谢家老宅的大门,福伯就迎了上来,面色凝重:“林先生,辞少爷在书房等您。”
林砚的心沉了一下。谢辞很少在他一回家就要求见面,除非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他跟着福伯来到书房门口,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谢辞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个冷硬的轮廓。
即使没有转身,林砚也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低气压。
“关上门。”谢辞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砚依言关上门,站在房间中央,等待着。书房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沉默,只有古老的座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像是在为某种倒计时计时。
终于,谢辞转过身,目光如冰刃般直刺林砚:“我听说,你在学校交了个‘朋友’。”
这句话中的讽刺和冷意让林砚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他立刻明白谢辞指的是阿哲。
“江屿只是帮我适应新环境。”林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他借我笔记,带我熟悉校园...”
“离那个人远点。”谢辞打断他,语气强硬得不留任何余地,“他的背景不简单,不是你该接触的人。”
林砚感到一阵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在圣约翰,他每天都面对着排斥和轻蔑,阿哲是唯一对他表现出善意的人。
而现在,连这唯一的友谊都要被谢辞剥夺。
“他只是个普通学生!”林砚忍不住反驳,“我们只是一起学习,这有什么问题?”
谢辞走近几步,眼神更加锐利:“在这个家里,我说有问题就是有问题。你不了解这个城市的复杂,也不了解谢家的敌人有多少。”
“所以我就应该一个人都不接触?像个囚犯一样每天上学放学?”林砚的声音因激动而提高,“我只是交个朋友!难道我连正常社交的权利都没有吗?”
这是林砚第一次正面顶撞谢辞。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而谢辞的眼神也瞬间变得更加危险。
“权利?”谢辞冷笑一声,“你以为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是怎么来的?圣约翰的学位,你母亲的医疗费用,你在这里的衣食住行——这些都是‘权利’?”
这些话像一把把尖刀,刺入林砚心中最脆弱的部分。他感到一阵眩晕,谢辞这是在暗示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施舍,而他连最基本的选择朋友的权利都不配有。
“所以我就应该对你唯命是从,感激涕零?”林砚的声音颤抖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因为我接受了你的帮助,就失去了所有的自主权?”
谢辞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冰冷:“我是在保护你。这个城市远比你想的危险,很多人会利用你来对付我。”
“包括江屿吗?”林砚讽刺地反问,“一个在学校被所有人排斥的孤僻学生,能对你构成什么威胁?还是说,你只是不能容忍我有任何独立于你之外的生活?”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谢辞的某根神经,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你根本不了解这个世界运作的规则。在这里,每个人都戴着面具,每份善意背后都可能藏着算计。”
“就像你对我一样吗?”林砚脱口而出,随即后悔了,但已经来不及收回。
书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谢辞的眼神变得异常可怕,那种被冒犯的愤怒几乎要实体化。
“你说什么?”谢辞的声音低沉得近乎耳语,却比任何怒吼都更加危险。
林砚的心脏狂跳,但他已经无法回头:
“从一开始,你对我好就是为了那个系统任务,不是吗?现在任务完成了,但我还是你的‘所有物’,所以你必须继续控制我的一切?”
这些话已经在他心中压抑了太久,如今像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他看着谢辞瞬间苍白的脸色,既感到一种宣泄的快感,又充满了深深的恐惧。
“你凭什么管我?就因为我是你的‘所有物’吗?”林砚的声音因情绪激动而嘶哑,“我是不是连思考和感受的自由都没有了?”
谢辞站在原地,像是被这些话定格了。他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取代——震惊、受伤,以及一丝林砚从未见过的脆弱。
长久的沉默笼罩着书房。座钟的滴答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每一秒都像是在两人之间的裂痕上又添一道伤口。
最终,谢辞转过身,再次面向窗外。他的背影在夕阳下显得异常孤独。
“出去。”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
林砚站在原地,想要说些什么,但所有的话语都卡在喉咙里。他知道,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他默默地转身,走出书房,轻轻带上门。在门关上的那一刻,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或许是他们之间那脆弱的信任,又或许是他自己的心。
回到房间,林砚无力地倒在床上,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失控,为何会对谢辞说出那些伤人的话。是长期压抑的反弹?还是对自由的真切渴望?
他想起与谢辞在临江的点点滴滴——那个会为他挡下危险的谢辞,那个在发烧时紧抓着他的手的谢辞,那个在街机厅为他通关的谢辞。那些真实的瞬间,难道都只是系统任务的一部分吗?
而谢辞对他的控制,究竟是出于关心,还是纯粹的占有欲?
林砚没有答案。他只知道,刚才的争吵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深深的裂痕,而这道裂痕,可能永远都无法弥合。
与此同时,在书房里,谢辞依然站在窗前,凝视着远方逐渐消失的夕阳。他的手中紧握着那个像素拳击手套钥匙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林砚的话像一把把利刃,刺穿了他多年来筑起的高墙。他从未想过,在林砚心中,他的保护会被解读为控制,他的关心会被视为占有。
“所有物...”他轻声重复着这个词,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也许林砚说得对。也许在内心深处,他确实将林砚视为自己的所有物——一个不容他人觊觎,必须完全掌控的存在。这种执念从何而来,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夜色渐深,书房里没有开灯,谢辞沉浸在黑暗中,如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福伯曾敲门询问是否需要晚餐,被他简短地拒绝了。
他需要思考,需要重新定义与林砚的关系。但更重要的是,他必须确保林砚的安全——无论林砚如何理解他的动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而在房间里的林砚,同样无法入眠。他站在窗前,望着谢家老宅那广阔却冰冷的花园,心中充满了迷茫和悔恨。
他知道谢辞的警告可能确有道理,阿哲的背景或许真的不简单。
但在情感上,他无法接受谢辞那种专断的方式,无法接受自己被完全剥夺选择的权利。
这场争吵,暴露了他们关系中最根本的矛盾:一个渴望自由和理解,一个执着于保护和掌控。
夜深了,月光洒在谢家老宅的屋顶上,冷冷地注视着这个充满裂痕的夜晚。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阿哲站在自己狭小公寓的窗前,同样望着那轮明月,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他并不知道自己成了谢辞与林砚争吵的导火索,但他能感觉到,一场风暴正在酝酿。而他自己,早已身处风暴的中心。
明天,当太阳升起,一切都将不同。
裂痕已经产生,而如何面对这道裂痕,将决定他们每个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