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面谈”回复后的周末,林砚是在一种混合着亢奋与精心准备的状态中度过的。
他将那份报告反复打磨,设想了谢辞可能提出的各种质疑,并准备了详尽的数据和逻辑链条来支撑自己的观点。
他不仅要证明自己的眼光,更要借此机会,为自己争取一个更独立、更能施展拳脚的空间。
周一一早,他通过加密手机与老陈确认了时间,下午三点,他准时敲响了谢辞书房的门。
“进。”
谢辞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林砚敏锐地捕捉到其中一丝不同于往常的审视。
他推门而入,看见谢辞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屏幕上显示的正是他发送的那份报告。
阳光从落地窗斜射进来,在谢辞周身勾勒出一圈冷硬的光晕,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位裁决者,而非单纯的倾听者。
“辞哥。”林砚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努力维持着镇定。
谢辞没有寒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他脸上,开门见山:
“报告我看了。移动互联网,大数据……视野很超前。说说看,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尤其是关于数据分析和渠道掌控的部分。”
林砚深吸一口气,开始阐述。他避开了穿越者的信息优势,而是从自己在推广部接触到的实际案例、对市场公开数据的分析、以及对科技媒体趋势报道的归纳入手,条理清晰地将自己的思考过程呈现出来。
他谈到传统零售业面临的线上冲击,谈到数据沉睡的浪费,谈到掌握用户入口在未来商业竞争中的核心意义。
他的语速平稳,逻辑严密,引用的数据准确,展现出的商业嗅觉和战略思维,完全超乎了一个普通推广部助理,甚至超乎了许多资深管理者的水平。
谢辞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眼神深邃难辨。
他不得不承认,林砚的阐述甚至比报告本身更具说服力。
这个少年,在他未曾留意的地方,已经悄然成长到了如此地步。
当林砚结束了自己的主要论述,书房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寂。阳光在空气中投下细小的浮尘,无声飞舞。
林砚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稳住有些过快的心跳,迎上谢辞审视的目光,用尽量平静而坚定的语气,提出了他准备好的请求:
“辞哥,感谢您给我机会阐述这些不成熟的想法。基于对这些方向的看好,以及希望为集团创造更大价值的考虑,我有个不情之请。”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谢辞的反应。谢辞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神似乎更沉了一些。
林砚继续道:
“我希望……在工作安排上,能拥有更多的自主权。例如,是否可以适当减少一部分生活助理方面的琐碎工作?
我希望能够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对新兴市场的深入研究,甚至尝试孵化一些小的、验证性的项目上去。”
他清晰地看到,当他说出“减少一部分生活助理方面的琐碎工作”时,谢辞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住,周身的气压仿佛瞬间降低了好几度。
林砚的心微微一沉,但还是坚持把最重要的话说了出来:
“我明白您给我这个身份是信任和锻炼,我也从中学到了很多。
但是,辞哥,我真正想做点有价值、能被看见、能证明我自身能力的事情。
我不想……永远被看作是依附于您的附属品。”
“附属品”三个字,像一根尖锐的针,猛地刺破了书房内原本就紧绷的空气。
谢辞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睛里,瞬间翻涌起压抑的风暴。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刀,紧紧锁住林砚,声音低沉得可怕:
“附属品?”
他重复着这个词,语气里充满了被冒犯的冷意和一丝难以置信。
“所以,你觉得跟在我身边,处理这些‘琐碎工作’,是埋没了你的才华?让你觉得‘没有价值’?”
谢辞的声音不高,却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砸在林砚的心上,“让你觉得,束缚了你的手脚?”
林砚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力,他想要解释:“辞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做好你分内的事。”谢辞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语气冷硬,不容置疑,“其他的,我自有安排。”
这句话,像一堵冰墙,轰然矗立在了两人之间。它彻底否决了林砚的请求,也明确地重申了谢辞的绝对权威。
面谈的气氛急转直下,从最初的思想交流,瞬间变成了意志的对抗。
谢辞靠回椅背,不再看林砚,目光重新投向电脑屏幕,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对话从未发生,只留下一个冰冷疏离的侧影,下达了无声的逐客令。
“出去。”
林砚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但在谢辞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冷意面前,所有的话语都哽在了喉咙里。
他明白了,此刻任何的解释和争取都是徒劳。
他默默地站起身,感觉脚步有些沉重,对着谢辞的方向微微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书房。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书房内,谢辞盯着屏幕上那份才华横溢的报告,眼神复杂难明。
有震惊,有欣赏,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挑战权威、被试图脱离掌控的愠怒。
林砚的成长速度和他表现出的独立意识,超出了他的预期,也触及了他内心深处最敏感的神经。
他将林砚纳入羽翼之下,给予信任和机会,并不意味着允许他随意飞出自己划定的界限。
“自有安排”?这或许不完全是推脱,但更多的,是一种维护自身绝对主导权的姿态。
书房外,林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中充满了失落和挫败,但奇异的是,并没有太多的后悔。
他知道,自己的请求有理有据,是为了更好的发展和为集团创造价值。他也清晰地看到了谢辞反应背后的东西——那强大到几乎不容置疑的掌控欲。
这次不欢而散的面谈,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他意识到,通往真正独立的道路,远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谢辞可以欣赏他的才华,可以给予他机会,但似乎并不能完全接受他作为一个平等伙伴,拥有完全自主的意志和规划。
然而,这次尝试并非全无意义。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在“事业”层面上,对谢辞的安排提出异议,清晰地表达了自己不甘于附属地位、渴望独立价值的诉求。
这标志着他自我意识的强烈觉醒,是一次重要的成长宣言。
尽管遭到了冷硬的拒绝,但种子已经播下。
他证明了自已拥有独立思考和规划的能力,也让谢辞无法再简单地将他视为一个需要完全庇护和引导的弱者。
前路或许会更加曲折,他与谢辞之间,那种微妙的平衡已被打破,新的张力已然产生。
但林砚的眼神,在最初的失落过后,反而变得更加坚定。
他不会放弃。
他会在谢辞划定的“分内事”中,继续积蓄力量,同时,也不会停止寻找和创造能够展现自身独立价值的机会。
雏鹰已经振翅,感受到了苍穹的召唤,也体会到了来自守护者的束缚。
这场关于成长与掌控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