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前的血字尚未干透,伪帝的报复便已如毒蛇般悄然而至,阴狠且精准。目标并非沈璃,而是萧隐。
一场精心策划的“劳军宴”,一樽被内侍以巧妙手法掺入“离魂散”的御酒。
此毒无色无味,不会立刻致命,却会使人内力滞涩,五感昏沉,陷入长久的昏迷。
下毒者,是萧隐军中一名被伪帝拿住全家老小性命胁迫的副将。
伪帝要的,不是萧隐立刻毙命,而是让他这个漠北军魂,在关键时刻“消失”。
当萧隐在宴席之上骤然吐血昏迷,被亲卫拼死抢回行辕时,整个漠北势力为之震动。
军医束手无策,只判断出是奇毒,非一时三刻可解。
消息被严密封锁,但主帅昏迷的阴影,依旧如同瘟疫般在高层将领中蔓延。
恐慌、猜疑、躁动,在沉默中滋生。
真正的危机,在第三日黎明爆发。
以骠骑将军赵贲为首的三名高级将领,突然联袂闯入行辕帅帐。
赵贲身形魁梧,资历颇老,向来对萧隐重用沈璃、甚至隐隐以她为首有所不满,此刻更是面露激愤。
“郡主!王爷情况如何?军中不可一日无主!如今局势危急,当立刻推举副帅,执掌虎符,稳定军心!”
赵贲声若洪钟,目光灼灼地盯着榻边守候的沈璃,以及她手中那半块青铜虎符。
另外两名将领虽未直言,但眼神闪烁,显然亦有此意,或者说,是被赵贲煽动而来。
帐内气氛瞬间紧绷如弦。
沈璃一身素服,未施粉黛,连日不眠的守候让她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但脊梁依旧挺得笔直。
她缓缓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那平静之下,是压抑着的、即将喷薄的熔岩。
“王爷尚未醒转,军务暂由我代行。赵将军,有何异议?”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冽。
“代行?”
赵贲嗤笑一声,上前一步,带着压迫感。
“郡主终究是女子,沙场征伐,军机决断,非儿戏!末将等并非不信郡主,而是为三十万将士性命着想!还请郡主交出虎符,由末将等共议军机!”
他身后的将领也随之附和:“是啊郡主,军中规矩如此!”
“若无虎符,如何号令三军?”
逼宫之势,已成!
沈璃看着他们,看着这些昔日或许也曾并肩作战的将领,此刻却在萧隐倒下时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要夺走他赋予她的权柄。
一股冰冷的怒意,从心底最深处窜起,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她慢慢站起身,没有去看榻上昏迷的萧隐,而是走到帅案前。
案上,除了令箭兵书,还放着那半块虎符。
她没有去拿虎符,反而伸出手,攥住了自己素色裙摆的一角。
“刺啦——!”
一声极其刺耳的锦缎撕裂声,在寂静的帅帐内炸响!
在赵贲等人惊愕的目光中,沈璃竟徒手将厚重的裙摆撕裂下一大幅!
她动作利落,没有丝毫犹豫,仿佛撕去的不是女子的华服,而是某种束缚与伪装。
她用那幅撕裂的、还带着她体温的布帛,将帅案上那半块冰冷的青铜虎符,一层层,紧紧包裹起来,直到形成一个粗糙却坚实的布包。
然后,她五指收拢,将包裹着虎符的布包,高高举起!
阳光下,那残破的布帛与沉重的虎符形成一种极其突兀又极具冲击力的组合。
“虎符,在此。”
沈璃的声音陡然拔高,清亮如凤鸣,穿透帐幕,清晰地传到外面聚集而来的、越来越多将士的耳中。
“尔等今日来此,是想认这死物——”
她话音一顿,空着的左手猛地抽出萧隐平日悬在榻边的佩刀!
“沧啷”一声,寒光出鞘,映亮她冷冽的眉眼。
刀尖遥指赵贲咽喉,杀气凛然!
“——还是认我沈璃手中的刀?!”
她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爆发出一种磅礴的、混合着悲痛、愤怒与不容置疑权威的气势!
那不仅仅是一个女子的悍勇,更是一种久居上位、执掌生杀予夺的统帅之威!
帐内帐外,一片死寂。
赵贲被那刀锋所指,咽喉处皮肤激起一阵寒意,他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脸色变了几变。
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有如此决绝狠厉的一面!
她竟敢在帅帐之内,对大将拔刀相向!
沈璃持刀的手稳如磐石,目光扫过帐内诸将,以及帐外影影绰绰的士兵,声音如同冰凌撞击,字字清晰:
“王爷在,我沈璃是漠北郡主,与他并肩执掌山河!”
“王爷若有不测,”她目光落在赵贲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我便是这三十万鹰骑唯一的主帅!谁有异议,便如这帅案——”
刀光一闪!
咔嚓!
帅案一角被齐刷刷斩断,轰然落地!
“——以此为例!”
绝对的寂静之后,是如同山崩海啸般的甲胄撞击声!
帐外,不知是谁先单膝跪地,高呼一声:“参见主帅!”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如同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从帐外到帐内,除了面色惨白、僵立当场的赵贲三人,所有目睹这一幕的将领和士兵,尽皆跪倒在地!
“参见主帅!”
“参见主帅!”
“……”
声浪如雷,震动着整个行辕,直冲云霄!
那声音里,有对虎符的敬畏,有对萧隐的忠诚,更有对沈璃此刻所展现出的、强大无匹的意志与力量的彻底臣服!
赵贲看着眼前持刀而立、裙摆残破却气势惊天的女子,看着她手中那包裹着布帛的虎符,以及那指向自己的、冰冷无情的刀锋,最终,膝盖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头颅深埋:
“末将……参见主帅!”
沈璃缓缓收刀,归入鞘中。
她看也未看跪在地上的赵贲,目光掠过榻上依旧昏迷的萧隐,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化为更深的坚定。
她高举着那包裹着布帛的虎符,声音传遍四方:
“即日起,全军戒严,固守营盘,擅议动摇军心者——斩!”
“伺机寻访名医,全力救治王爷!”
“伪帝毒害主帅,此仇不共戴天!待王爷醒来之日,便是我等挥师南下,踏平京城之时!”
她的命令,条条清晰,不容置疑。
这一刻,再无一人敢轻视这位于危难中挺身而出,以女子之身,撕裂裙摆,高举虎符,以刀锋奠定权威的——漠北主帅!
胭脂虎啸,三军慑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