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美男之事,如同一粒微不足道的石子投入深潭,涟漪散尽后,沈璃的心神便全然系回了那卷古籍残篇与萧隐日渐沉重的病情上。
太医令每日请脉后的摇头,锁魂钉在萧隐昏睡中愈发频繁的细微震颤,都如同催命的符咒,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那残卷缺失的部分,她与几位信得过的博学老臣日夜参详,结合宫中其他零星记载,终于拼凑出一个模糊的方向:
极北之地,万载冰川之下,或有“星陨寒铁”,其性至寒至纯,或能暂时冰封、中和锁魂钉内狂暴的能量,争取到施救的时间。
这或许是唯一能暂时稳住萧隐性命,以待找到彻底解钉之法的希望。
不能再等了。
沈璃以铁腕迅速安排了朝政,令心腹重臣监国,对外只称凤主与摄政王需静养一段时日。
在一个天色未明的清晨,一辆看似普通的玄黑马车,在数十名装扮成商队护卫的精锐暗卫护送下,悄然驶离了京城,向北疾行。
路途迢迢,越往北,景色愈发荒凉,气温急剧下降。
马车内铺着厚厚的毛皮,燃着暖炉,萧隐裹在貂裘之中,大部分时间依旧昏睡,偶尔醒来,也是精神不济,咳得撕心裂肺。
沈璃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喂药、擦拭、运功为他驱寒,看着他消瘦下去的脸颊和愈显沉寂的锁魂钉,心如同被浸在冰水里,又架在火上煎熬。
历经近一月的跋涉,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古籍中记载的极北冰川边缘。
举目望去,天地间唯余一片令人心悸的纯白,巨大的冰峰如利剑直插苍穹,寒风裹挟着冰粒,呼啸着刮过,如同万鬼哭嚎。
根据残卷提示和向导的指引,他们需要深入冰川腹地的一处特定冰谷。
马车无法前行,沈璃命大部分暗卫在冰川外缘建立营地接应,只选了四名武功最高、最忠心的护卫,用厚毛毡和皮革将萧隐层层包裹,固定在特制的担架上,亲自带着,徒步踏入这片生命禁区。
冰川之内,危机四伏。
看似平坦的雪原下可能隐藏着深不见底的冰缝,突如其来的雪崩能吞噬一切。
沈璃走在最前面,手持长杆探路,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心神紧绷到了极致。
寒风如刀,割在脸上生疼,呵出的气息瞬间凝成白霜。
终于,在暮色降临前,他们找到了那处位于两座巨大冰峰之间的幽深冰谷。
谷内寂静得可怕,唯有风声在冰壁间碰撞回荡,发出空洞的呜咽。
按照记载,“星陨寒铁”便深埋在这冰谷某处的万古寒冰之下。
然而,还未等他们开始寻找,天色骤然剧变!
铅灰色的云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压下,狂风卷起漫天雪沫,能见度瞬间降至极低!
“暴风雪!快找避风处!”经验丰富的护卫首领疾呼。
众人艰难地挪动,终于在冰谷一侧找到一个勉强可容数人栖身的浅洞。
刚将萧隐的担架抬进去,外面的暴雪便已如同天河倒泻般倾盆而下,瞬间将天地染成一片混沌的白色。
洞穴狭小,勉强能遮挡风雪,但温度却在急剧下降。
即便燃起了带来的最后一点兽脂燃料,呵气成冰的酷寒依旧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
萧隐在担架上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身体冰冷得吓人,嘴唇泛起了青紫色,连微弱的呼吸都似乎要冻结。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会活活冻死的!
沈璃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猛地扯开自己身上厚重的狐裘,又毫不犹豫地去解萧隐身上层层叠叠的保暖之物。
“凤主!不可!”护卫惊骇欲绝,试图阻止。
这极寒之下,血肉之躯暴露片刻都有冻伤坏死的风险。
“转过身去!守住洞口!”沈璃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她眼中是孤注一掷的疯狂与坚定。
护卫们不敢违逆,咬牙背转身,用身体堵住洞口缝隙,抵挡着灌入的寒风。
沈璃迅速将两人之间所有的保暖物垫在身下,然后紧紧抱住几乎已无知觉的萧隐,用自己温热的身体,毫无隔阂地贴覆住他冰冷的身躯。
肌肤相贴的瞬间,那刺骨的寒意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她却将他抱得更紧,试图将自己所有的体温都渡给他。
在这与世隔绝的冰洞之中,在暴风雪的咆哮环绕下,两人赤诚相拥,如同远古洪荒中相互依偎、汲取最后一点温暖的兽。
她的体温一点点传递过去,萧隐冰冷僵硬的身体似乎微微松弛了一丝。
在漫长的昏沉中,他仿佛感受到了一处温暖的热源,本能地向着那热源贴近,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叹。
沈璃感受到他的细微动作,心中一酸,将他搂得更紧。
她的目光落在他裸露的后背上,那里,除了心口那枚最致命的锁魂钉,依稀还能看到一些更浅淡、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圆形疤痕——是当年被囚时,留下的其他钉痕。
她的指尖,带着无尽的怜惜与痛楚,轻轻抚过那些陈年的疤痕,一处,两处,三处……一共七处浅淡的印记,如同七道无声的诅咒。
冰洞外风雪怒号,洞内唯有彼此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声。
沈璃将唇贴在他冰凉的耳畔,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却带着穿透轮回的执拗:
“这七根钉……我记下了。”
她的指尖在那七处疤痕上逐一停留,仿佛要将这痛楚刻入自己的灵魂。
“换你七辈子……都别想甩开我。”
不是同情,不是补偿,而是霸道至极的预订。
今生,来世,生生世世,她都要与他纠缠不清。
萧隐似乎听到了,又或许只是在梦魇中有所感应。
他沉重的眼皮颤动了一下,并未睁开,却忽然张口,带着一股狠劲,重重地啃咬在她光裸的肩头!
力道不轻,留下了一圈清晰的齿痕,带着微微的刺痛。
随即,他含糊不清、带着虚弱却不容置疑的占有欲的声音,混着灼热的气息,响在她耳边:
“这辈子……都缠不够……”
哪里还需要什么下辈子。
仅仅是这一生的纠缠,对他而言,已是极致的热望与满足。
沈璃肩头吃痛,心里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暖流交织奔涌,瞬间冲垮了所有伪装的坚强。
她将脸深深埋在他冰冷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滴落在他肌肤上,瞬间变得冰凉。
暴风雪仍在洞外肆虐,试图吞噬一切生机。
而冰洞之内,两具紧紧相贴的身体,用最原始的方式,传递着超越生死的温度,与至死不渝的誓言。
赤身以暖,魂梦相依。
这冰川埋钉之旅,或许才真正开始,将两颗心,熔铸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