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道出口处的阴煞门守卫比预想的还要森严。顾临借助“尘隐”的静谧伪装与阴魄石带来的超然感知,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在守卫巡视与阵法波动的完美间隙中,险之又险地穿过了封锁线。
然而,刚一脱离矿区范围,那股熟悉的、清冷而精准的频率标记,便再次如同蛛丝般黏着上来。
她还在。
顾临心中一凛,却没有慌乱。此刻,这种如影随形的监视感,反而成了他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他维持着隐匿,在风声鹤唳的黑水城废墟间穿行,目标明确——城南,静心斋。
距离他昨日前来拜访,仅仅过去不到一日。当他再次看到那白墙青瓦、门楣上挂着“静心斋”牌匾的院落时,心境却已翻天覆地。昨日此地是可能的信息来源,今日,此地已是他绝境中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赌注。
他亮出那枚白色玉牌。院门无声滑开。
院内景致依旧雅致,竹影婆娑,药圃生香。苏青冥仍坐在那间书房内,手捧书卷,仿佛时间的流逝在此地失去了意义。见顾临进来,他放下书卷,抬眼望来,脸上依旧是那温和的笑容。
“顾小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的目光在顾临身上轻轻扫过,那温和之下,是洞若观火的敏锐,“小友身上,煞气缠身,灵韵紊乱,更有两道……非同寻常的‘印记’。看来这短短一日,小友经历颇丰。”
顾临心中暗惊于此人的眼力,但此刻无暇他顾。他拱手一礼,没有任何迂回,直接切入核心:“苏先生,晚辈身陷死局,特来寻求一线生机。此物,便是晚辈的筹码,亦是祸源。”
说罢,他直接将那块阴魄石原矿取出,托于掌心。
幽静的“静谧波动”瞬间在书房内弥漫开来,驱散了所有杂念与浮躁。苏青冥那一直平静的眸子里,终于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艳。他虽未言明,但顾临能感觉到,此物对他有着极强的吸引力。
“阴魄石……而且品质如此纯粹。”苏青冥的声音带着一丝赞叹,“小友能得此物,福缘与胆识,缺一不可。”
“福祸相依,杀身之祸已至门前。”顾临语气沉静,却字字清晰,“此石取自阴煞门禁地。如今全城封锁,阴煞门誓要杀我夺石。此外,想必先生也已感知,晚辈身上还有另一位筑基前辈留下的标记,其意难测。”
他没有点明萧清月的身份,也无从猜测苏青冥的背景,只能将这两股巨大的压力如实道出,作为谈判的背景。
“晚辈别无他求。”顾临目光坚定,“只愿以此石,换取先生援手,助我安全离开黑水城。若能得脱,此石便归先生所有,晚辈亦欠先生一个人情。”
他不知道苏青冥是谁,有多大能量。他只是在赌,赌这块石头对苏青冥的价值,足以让他愿意接下阴煞门和另一位筑基修士带来的麻烦。
苏青冥沉默了。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在阴魄石和顾临之间流转,似乎在权衡着这块烫手山芋的价值与风险。
风险是显而易见的。阴煞门是地头蛇,不死不休。另一位留下标记的筑基修士,气息纯净而强大,绝非易与之辈。
但……这块阴魄石,对他而言,意义非凡。
良久,苏青冥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温和:“小友将此等重宝与滔天麻烦一并带来,倒是让苏某难以拒绝了。”
他看了一眼窗外黑水城阴沉的天空,继续道:“此石,于我确实有用。你的条件,我可以考虑。”
顾临心中微松,但知道关键还在后面。
“不过,”苏青冥话锋一转,“阴煞门势大,此刻正像疯狗一样四处搜寻。要安全送你出城,需要周详布置和恰当的时机。在此期间……”
他目光重新落在顾临身上,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你需留在静心斋内,不得外出。此地虽有阵法守护,但能否完全避开那两位的感知,苏某亦无十足把握。你,可明白?”
这不是询问,而是达成交易必须接受的条款。静心斋不再是单纯的庇护所,更是一个华丽的囚笼,一个风暴眼中随时可能被撕裂的孤岛。
顾临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门外那无形的双重监视,以及斋内这暂时的宁静与潜藏的未知风险,郑重颔首:
“晚辈明白。一切,仰仗先生。”
他将阴魄石推向苏青冥。交易达成,他将自己的生死,寄托于这个深浅未知、意图难明的“苏先生”手中。
就在苏青冥接过阴魄石的刹那,他眉头微不可察地一动,目光转向静心斋外的某个方向。
几乎同时,一股磅礴、阴冷、充满暴怒的神识,如同无形的黑色潮水,蛮横地扫过小半个黑水城!这道神识扫过静心斋时,遇到了阻碍,微微一顿,带着审视与怀疑盘旋数息,方才不甘地退去。
阴煞门的筑基主管,已经开始不惜代价地大范围搜查了!
苏青冥收回目光,看向顾临,语气平缓却带着一丝深意:“麻烦来得比预想的还快。看来,我们等来的‘客人’,或许不止一位。”
顾临心头一紧。他听懂了苏青冥的暗示。除了阴煞门,那位一直追踪他的女修,恐怕也快要到了。
静心斋,即将成为风暴的中心。而他,这个小小的炼气修士,手握已交出的“筹码”,身处漩涡中心,前途未卜。
苏青冥不再多言,只是妥善收起阴魄石,然后对顾临做了一个“请自便”的手势,便重新拿起书卷,仿佛外界的天翻地覆都与他无关。
但顾临能感觉到,斋内那股原本温和宁静的气息,正在悄然发生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仿佛平静的湖面下,暗流开始汹涌,为迎接不速之客做着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