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偏殿那场针对皇孙弘皙的阴毒算计，最终以一个小太监的“畏罪自尽”和一枚来路不明的银簪暂时告一段落。表面上，宫闱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与宁静，但暗地里的调查从未停止。
胤礽加大了毓庆宫的排查力度，几乎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他动用了自己的人脉，暗中追查那枚银簪的来历，却进展缓慢。宫中之物，尤其是宫女饰物，流转甚广，查起来如同大海捞针，且极易打草惊蛇。
而元锦，则在她最隐秘的武器——系统光屏的辅助下，得到了更明确的方向。
【系统，扫描结果如何？】夜深人静时，她再次询问道。
光屏上数据流转，最终定格：【经比对，该银簪工艺特征与内务府造办处“戊字库”三年前一批赏赐用簪记录高度吻合。该批首饰当年主要赏赐对象为：妃位及以上主位、及部分育有皇子公主的嫔位。另，簪首缠丝工艺与京城“宝华楼”特有技法相似度达75%。】
戊字库？妃位以上？育有皇子公主的嫔位？宝华楼？
范围瞬间缩小了许多，但依旧指向一个不容小觑的群体。妃位以上，当时除了贵妃钮钴禄氏（已故），便是惠妃、宜妃、德妃、荣妃四妃。育有皇子公主的嫔位，则更多，包括良嫔（胤禩生母）等。
而“宝华楼”这个宫外的线索，则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性——此物可能并非直接来自宫内赏赐，而是由宫外购入，或经由某些特殊渠道流入宫中。
【贵妃已故，四妃……】元锦沉吟着。惠妃纳喇氏（大阿哥生母）、宜妃郭络罗氏（五阿哥、九阿哥生母）、德妃乌雅氏（四阿哥、十四阿哥生母）、荣妃马佳氏（三阿哥生母）。这四位，每一位都有动机，也有能力策划这样一场阴谋。
尤其是惠妃。李佳氏前不久才去钟粹宫请过安……
但元锦没有轻易下结论。对手如此狡猾，留下一个指向明确的线索，本身就可能是一个陷阱。这枚簪子，或许正是为了将她（和胤礽）的注意力引向四妃，尤其是与胤礽有直接利益冲突的大阿哥之母惠妃。
【系统，记录此分析结果。】元锦下令，【持续监控与‘宝华楼’及戊字库相关账目、人员流动的任何异常信息，如有发现，立即提示。】
【指令已确认。监控需持续消耗积分，每日5点。】
【可以。】元锦关闭光屏，心中已有计较。调查需暗中进行，而眼下，更重要的则是推动牛痘的试点，并稳住自身地位。
翌日，胤礽下朝回来，神色间带着几分轻松与一种难以掩饰的锐气。
【皇阿玛已最终拍板，牛痘接种，先从上三旗的勋贵子弟中开始。选了年满五岁、身体康健的幼童百人，由太医院专人负责。】他握着元锦的手，眼底闪烁着光芒，【此事若成，便是千秋之功，于国于民是万世之福，于孤……亦是稳固江山社稷之基！元锦，你且看着。】
元锦微笑点头：【此乃殿下仁德，亦是太医们辛苦之功。臣妾只盼天下孩童，再无天花之苦。】
试点工作悄然展开。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即便有死囚试验的成功案例在前，但当权贵之家真的要将自家娇生惯养的孩童手臂划破，种上那“牛身上的痘浆”时，犹豫和恐惧仍占了上风。
报名者寥寥。
胤礽得知后，面色不豫，却在元锦的轻声劝慰下冷静下来。
【殿下，】元锦替他斟了杯茶，【此事关乎子嗣，父母之心，谨慎些也是常情。强压反而不好。不若……寻一德高望重之家，率先垂范？】
胤礽抬眼：【你的意思是？】
【富察·马齐大人府上，】元锦轻声道，【听闻马齐大人嫡孙刚满五岁，身体强健。且马齐大人深得皇阿玛信任，处事公允，在朝中威望甚高。若他府上愿意……】
胤礽眼中一亮！富察·马齐，满洲镶黄旗人，时任兵部尚书，是康熙极为倚重的重臣，且与索额图、明珠皆保持一定距离，态度相对中立。若能得他支持，牛痘推广的阻力必将大减。
【好！】胤礽抚掌，【孤这便去与马齐大人分说！】
胤礽亲自拜访富察府，与马齐闭门长谈近一个时辰。据闻，太子不仅详细说明了死囚试验的成功案例和太医们的信心，或许还暗示了此举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以及对富察家族未来的裨益。次日，马齐便亲自上书康熙，言称愿让嫡孙首批接种牛痘，为天下人先，以报皇恩。
康熙览奏，大为欣慰，当即准奏，并厚赏富察家。
有了马齐的带头，那些观望的勋贵之家立刻纷纷响应，百人名额很快报满。接种过程由孙太医等一批已熟练掌握技术的太医操作，胤礽甚至亲自到场监督。
整个过程异常顺利。百名孩童接种后，皆如预期般，只有轻微发热和局部红肿，数日内便活蹦乱跳，无一人出现严重不良反应。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先前所有质疑的声音，在这一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彻底烟消云散。
康熙在朝会上，当众褒奖太子胤礽“心系黎民、勇于任事”，赞赏太医院“潜心钻研、功在千秋”，并正式下旨，擢升孙太医为太医院院判，主管牛痘推广事宜，命其逐步在八旗、乃至绿营中推广此术。
胤礽的声望，因这实实在在、惠及万民的功绩，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索额图一党喜形于色，而明珠等人则面色凝重。
毓庆宫内，胤礽难得地开怀大笑，将康熙赏赐的一柄玉如意亲手递给元锦：【此物当由你保管。元锦，此功有你大半！】
元锦笑着接过，却依旧冷静：【殿下，万不可如此说。此乃皇阿玛圣心独运，殿下推行有力，太医们医术精湛之功。臣妾不过是在深宫中，听了些闲话，做了个怪梦罢了。】
胤礽知她谨慎，心中却更是爱重她的聪慧与识大体。他屏退左右，低声道：【孤知道。你放心，孤已奏明皇阿玛，首批接种的孩童中，会秘密加入一批身份特殊之人。】
元锦心中一动：【殿下是指？】
【宗室旁支的一些年幼子弟。】胤礽道，【他们的身份不易引人注目，若成功，便是为日后在爱新觉罗全族中推广铺路。皇阿玛已默许。】他顿了顿，语气微沉：【今日马齐大人私下向孤透露了一事。】
【哦？】元锦抬眼。
【他说，前几日，曾有身份不明之人，试图在他孙儿接种前散播谣言，称牛痘实则会让人身上长出牛毛，心智渐失。】胤礽冷笑一声，【幸好马齐府上治家严瑾，立刻拿住了人，一审之下，那人竟胡乱攀咬上了直郡王府。】
元锦心中一凛：【直郡王？大阿哥？】
【无凭无据，攀咬之言岂可轻信？】胤礽语气淡漠，眼神却极冷，【马齐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将人处置了，并未声张。只是将这消息，透露给了孤。】他握住元锦的手，【树欲静而风不止。元锦，咱们的孩子还未出世，这四周的明枪暗箭，便从未停过。】
元锦不禁感叹康熙和胤礽思虑之深远，也为这无处不在的阴谋感到心惊。这一步棋，走得极稳，却也危机四伏。
牛痘之事暂告一段落，且成果辉煌。所有人的目光，又不自觉地落回了元锦日益隆起的小腹上。
孩子已经四个多月，胎象稳固。在章佳嬷嬷和孙太医的精心调养下，元锦气色红润，只是孕吐仍有些严重。
这日，御花园百花初绽，天气晴好。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前来传话，说太后娘娘在慈宁宫花园设了小小花宴，请太子妃过去散散心，老是闷在宫里于胎儿无益。
元锦知这是太后的好意，便仔细装扮了，扶着章佳嬷嬷和挽月的手，带着一众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往慈宁宫去。
慈宁宫花园里，果然一派春意盎然。几位低位份的嫔妃和宗室福晋已在座，正陪着太后说笑。见元锦到来，纷纷起身见礼。
太后今日心情极好，拉着元锦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细细打量她的气色，又摸了摸她的肚子，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看着是个康健的！哀家就盼着抱重孙呢！】
【劳皇玛嬷挂心，孙媳一切都好。】元锦微笑着应答。
众人说着闲话，赏着花草，气氛倒也融洽。这时，惠妃带着几个宫女，笑吟吟地也来了，给太后请了安，又亲切地与元锦打招呼。
【太子妃近日可好？瞧着肚子尖尖的，都说像是个小阿哥呢！】惠妃语气热络，仿佛全然忘了之前李佳氏去她宫里、以及那枚可能指向钟粹宫的银簪之事。
元锦心中警惕，面上却不显，只微微欠身：【借惠妃娘娘吉言。是阿哥还是格格，都是皇阿玛和殿下的恩赐，臣妾都欢喜。】
【真是懂事的孩子。】惠妃笑着，从身后宫女手中取过一个精巧的锦盒，【正好，本宫那儿得了支上好的老山参，最是补气安胎。想着太子妃正用得着，便带来了。还望太子妃不要嫌弃。】
她亲手将锦盒递过来。众目睽睽之下，又是长辈所赐，元锦若直接拒绝，便是失礼。
章佳嬷嬷下意识地想上前代接，元锦却用眼神微微制止了她。她笑着伸手接过，触手沉重：【惠妃娘娘厚爱，臣妾感激不尽。】她作势要打开查看夸赞，心中急令：【系统，即时扫描此物及包装，重点分析有毒成分及残留物！】
眼前光屏瞬间亮起，一道微不可查的蓝光掠过锦盒，数据流如瀑布般疯狂刷新，短短一息之后：【扫描完成……物品：野生老山参，成分未见异常。包装：紫檀木锦盒，未见夹层。盒盖外部缝隙处检测到微量桃花粉残留。】
桃花粉！元锦心中冷笑。果然又是这种阴损慢毒的法子！
【真是极品好参！】元锦脸上露出惊喜赞叹的笑容，稳稳地拿着盒子，却并不打开，反而顺势将盒子递给了身后的章佳嬷嬷，【嬷嬷，惠妃娘娘所赐，定是极好的，快好好收起来，莫要失了药性。】她特意强调了一句【好好收起来】。
章佳嬷嬷何等精明，立刻心领神会，双手接过，谨慎地捧在身前，并不与其他物品接触：【嗻！奴才定会小心珍藏。】
惠妃见元锦并未当场打开赏玩，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笑容依旧灿烂：【太子妃喜欢就好。】
太后在一旁看着，笑道：【好了，一支参罢了，也值得你们推来让去的。元锦啊，既收了惠妃的礼，日后可得让她多抱抱小阿哥才行。】
【那是自然。】元锦笑着应承，仿佛方才一切波澜不曾发生。
又坐了片刻，元锦便借口身子乏了，告退出来。
一回毓庆宫，章佳嬷嬷立刻将那锦盒用绸布包好，放入一空匣中锁起。
【娘娘，这盒子……】嬷嬷脸色发白。
【盒盖缝隙有桃花粉。】元锦冷声道，【处理掉。那支参……仔细检查无误后，另行收存。】她不会用，但也不会扔，这是证据。
【嗻！】章佳嬷嬷恨声道，【惠妃娘娘竟如此歹毒！竟在慈宁宫、在太后面前就敢……】
【她没什么不敢的。】元锦抚着肚子，眼神冰冷，【今日之事，她进退自如。我若当场发现，她大可推脱是底下人清理盒子时不仔细，沾了花粉。我若未发现，长期接触，便是隐患。即便如今我们发现了，也无法凭此定罪。】
这才是高明的手段。相比之前血燕、碎瓷和巴豆粉的直白狠辣，惠妃这番举动，更显心机深沉，难以抓住把柄。
【那……我们就这么算了？】挽月不甘心地道。
【算了？】元锦微微一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自然不能算了。】
她沉吟片刻，唤来何柱儿，低声吩咐道：【想办法，让承乾宫的李佳氏知道，钟粹宫那位掌管首饰的老嬷嬷，并不是‘荣养’，而是‘病重出宫’，且出去后没多久，就‘意外’身故了。说得……模糊些，让她自己去琢磨。】
何柱儿眼中精光一闪，立刻领会了主子的意图，这是要驱虎吞狼，至少也要在对方阵营里埋下一根刺：【嗻！奴才明白，定会办得不着痕迹。】
元锦点点头。惠妃想用李佳氏当枪使，那她便把这把枪，稍稍调转一下方向。即便不能造成实质伤害，能让她们彼此猜忌，也是好的。
而她，不能总是被动接招。
是夜，胤礽过来时，元锦并未提及白日花宴之事，只是倚在他怀里，状似无意地轻声道：【殿下，今日去慈宁宫，见惠妃娘娘气色极好，对待孙媳也甚是亲切，还赠了一支老山参。只是……】
【只是什么？】胤礽低头看她。
【只是孙媳近来读了些医书，说是有孕之人，需远离一些活血化瘀之物，比如桃花之类。想来也是无稽之谈，桃花那般雅物，又能有什么妨碍呢？】她语气轻松，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胤礽的眉头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如今对“有孕”、“不利”这些词汇极为敏感。他没有多问，只是将元锦搂得更紧了些。
【无稽之谈便不必放在心上。你好生养着便是。】
但他眼底掠过的一丝寒光，却没有逃过元锦的眼睛。
种子，已经再次种下。只需要耐心等待。
几日后，当胤礽的人终于寻到一丝眉目，查到钟粹宫一位掌管首饰的老嬷嬷可能与那批戊字库旧物有关时，却得知她已‘突发急病’，被恩准放出宫荣养，人早已离京。顺藤摸瓜找到宝华楼时，那位手艺最好的老师傅，也早在半月前就接了一单蹊跷的急活，举家南迁，不知所踪。
所有线索，断得干净利落，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元锦知道，有些人，已经坐不住了。这看似平静的毓庆宫，实则暗流汹涌，下一次的风暴，或许正在酝酿之中。她抚着小腹，感受着生命的悸动，眼神却愈发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