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氏凄厉的指控像淬了毒的冰锥,刺破毓庆宫令人窒息的寂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惊疑、恐惧、审视……如同一张无形的网,瞬间将我紧紧缠绕。
我感觉到胤礽握着我手腕的力道又紧了几分,他身体的僵硬清晰地传递过来。李佳氏的话,无疑在他心中最敏感脆弱的地方狠狠戳了一下。
【放肆!】短暂的死寂后,胤礽猛地甩开李佳氏抱着他腿的手,声音冷得掉冰渣,【无凭无据,攀咬主母,李佳氏,你是失心疯了不成!】
但他那双凤眼扫向我时,深处那一闪而过的疑虑,并没有逃过我的眼睛。信任,在这深宫里,是如此稀薄易碎。
【殿下!妾身没有疯!】李佳氏哭喊着磕头,额头上瞬间一片红痕,【事有反常即为妖!为何每次都是她恰好有药?为何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这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求殿下明察!彻查她那些来路不明的药!】
我的心跳如鼓。她的话句句诛心,直指我最无法解释的核心!
【殿下。】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尽量平稳,却带着一丝被冤枉的颤抖和委屈,【李妹妹爱子心切,言语失当,臣妾可以理解。但正如殿下所言,凡事需讲证据。】
我转向地上那具尸体和慌乱的人群:【当务之急,是查明这奴才的死因,以及酸梅汤和冰的来源。而非在此妄加揣测,自乱阵脚,让真正的幕后之人看了笑话!】
我的话点醒了胤礽。他眼神一厉,恢复了储君的威仪:【何柱儿!封锁院子!所有相关人等,分开看管讯问!太医,验看那奴才的死因!】他目光扫向身后另一个中年太监,【赵昌,你带人去内务府,查今日送入毓庆宫的冰炭份例,经手之人全部给孤拿下!若有半分延误遮掩,唯你是问!】
一道道命令发下去,混乱的场面暂时被控制住。太医战战兢兢地检查了撞柱小太监的尸体,回道:【殿下,娘娘,此人确是撞柱而亡,并无其他伤痕。】
很快,去内务府查证的赵昌回来了,脸色古怪:【回殿下,奴才查了,今日送入毓庆宫的冰,并、并无异常,记录清晰。各宫份例都是一处冰窖所出,并无单独处理的可能。】
【那酸梅汤呢?!】胤礽喝问。
负责弘皙小厨房的厨娘被拖上来,抖得如风中落叶:【奴才……奴才做的酸梅汤绝无问题!所用的乌梅、冰糖都是库房领的,熬好后盛在干净的瓷缸里,就、就放在阴凉处……】
【期间有谁经过?有谁碰过?】我追问道。
【……好、好像……】厨娘努力回忆着,【下午的时候,好像看到……看到李侧妃院子里的彩绣姑娘在附近……说是丢了只耳坠子,在找……】
【你胡说!】李佳氏尖叫起来,【彩绣今日一直在我身边伺候,从未离开过!】
【是不是胡说,叫来一问便知。】我冷声道,【再去搜搜彩绣的住处,看有没有……不该有的东西。】
李佳氏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事情似乎出现了反转。所有人的目光又投向了李佳氏。
然而,我心中那股不安却越来越浓。太顺理成章了,像是被人刻意引导。如果真是李佳氏,她会用自己身边如此显眼的人?还会留下搜证的时间?
就在这时,章嬷嬷突然从门外进来,手中端着一碗刚刚煎好的安神汤,似乎是听说这边出事特意送来的。她低着头,步履平稳地走向我:【娘娘受惊了,喝碗安神汤定定神吧。】
她的出现合情合理。但就在她经过我身边,即将把托盘放在桌上时,她的手腕几不可查地微微一抖,碗中的汤药漾出几滴,落在我的袖口上。
几乎是同时,系统尖锐的警报在我脑中炸开!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疑似堕胎药成分:含有大量麝香、红花等宫闱禁忌药物!药性猛烈,对女子身体损害极大!强烈建议宿主立刻隔离污染源!】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
目标果然是我!甚至等不到确认,就要用如此阴毒的手段直接下手!而下手之人,竟然是太后送来的章嬷嬷!
电光火石间,我来不及思考她的动机。在那碗仿佛冒着氤氲热气的毒药即将放在我面前的桌上时,我像是被那几滴溅出的汤药烫到一般,猛地站起身向后一退!
【啪嚓——!】
精美的瓷碗摔得粉碎,深褐色的药汁溅了一地,一股异常浓郁刺鼻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啊!】我惊呼一声,脸色煞白(这次不是装的),指着地上的碎片和药汁,声音带着真实的恐惧和后怕:【这……这是什么药?味道怎如此辛辣诡异?我平日喝的安神汤绝非这个气味!章嬷嬷,这到底是什么?!】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来!
章嬷嬷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发作,愣了一下,立刻跪倒在地,语气却依旧平稳:【娘娘恕罪!奴才手滑了!这就是按方子煎的安神汤,许是……许是方才煎得火候重了些……】
【火候重了?】我捂住心口,仿佛被那气味冲得难受,【本宫虽不通药理,却也闻得出寻常安神汤是甘涩之味!这药气味如此霸道诡异,绝非凡品!太医!请太医验看!】
胤礽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看我惊魂未定的样子,又看看跪在地上看似镇定却指尖微颤的章嬷嬷,眼神变得极其可怕。
【验!】他只吐出一个字。
太医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取了些未渗入地板的药汁和碎片上的残留物,仔细查验。他甚至不用银针,只稍加辨认气味和颜色,脸色就大变!
【殿下!】太医噗通一声跪下,声音都在发抖,【此……此药绝非安神汤!乃是宫闱禁药!内含大量麝香、红花等峻烈之品,药性极为霸道!女子饮之,轻则重伤胞宫,终身难孕,重则……重则血崩殒命啊!此绝非安神汤,乃是虎狼毒药!】
【哗——】殿内一片哗然!所有奴才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跪倒在地。
谋害皇嗣!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胤礽猛地看向章嬷嬷,眼中的风暴几乎要将她吞噬:【狗奴才!谁指使你的?!】
章嬷嬷身体剧烈一颤,脸色终于彻底灰败下去。她张了张嘴,目光绝望地扫过在场众人,最终极其隐晦地、飞快地朝窗外某个方向瞥了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一种认命般的绝望。随即,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
【拖下去!】胤礽根本不再给她辩解的机会,声音冰寒刺骨,仿佛带着冰碴,【送入慎刑司!告诉钱坤,给孤撬开她的嘴!无论用什么法子,孤要听到她的供词!若是死了……】他冷笑一声,【让他提头来见!】
侍卫如狼似虎地扑上来,堵住章嬷嬷的嘴,将她拖了下去。
经此一变,李佳氏之前的指控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她自己也成了重点怀疑对象,被变相软禁了起来。弘皙的情况也稳定下来,沉沉睡去。
回到正殿,只剩下我和胤礽两人。烛火摇曳,映照着他晦暗不明的侧脸。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你……今日受惊了。】
【臣妾无碍。】我低声道,【只是没想到,她们竟如此容不下……】我适时地停住,手下意识地轻轻按在依然平坦的小腹上。
胤礽的目光落在我的手上,眼神剧烈波动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从今日起,】他走到我面前,目光沉沉地看着我,【你安心在毓庆宫静养。无论……无论是否有喜,你的安危都是第一位的。】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孤绝不容许任何人再伤你分毫!】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敏感多疑的太子,而是一个决心保护妻子的丈夫。
【臣妾……谢殿下。】我垂下眼睑,心中百感交集。危机,似乎暂时转化为了契机。
然而,就在我以为今夜的风波终于过去时,何柱儿又脸色惨白地匆匆进来,噗通跪下:【殿下……章嬷嬷她……她在押去慎刑司的路上,咬舌……自尽了!】
死无对证!
胤礽的脸色瞬间铁青,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
【好!好得很!】他气得笑了起来,笑声却令人胆寒,【这毓庆宫,还真成了筛子了!】
我看着他那副暴怒却又无力的样子,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警告:危机暂时解除,但威胁等级未下降。幕后黑手清除线索,行动更加隐蔽。建议宿主尽快建立绝对可靠的自身势力。】
恐惧过后,是前所未有的冷静。被动接招只有死路一条。章嬷嬷死了,但毒药能送到我面前,就说明毓庆宫的漏洞远未堵上。
【系统,】我在心中默念,【列出所有毓庆宫宫人名单,标注出经你行为分析后,忠诚度高于70%的人员。】
一份简短的名单出现在脑海中,寥寥数人,挽月、何柱儿的名字亮着微光。
远远不够。我必须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滴水不漏的力量。从明天开始,就从这寥寥数人开始。
我的手下意识地轻轻按在依然平坦的小腹上,心中一片冰寒。无论这里是否已经孕育了一个小生命,对方的毒手都已经毫不留情地伸了过来。
无论有没有,我都必须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