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忙碌中悄然流逝,转眼已是一月有余。毓庆宫内,元锦正看着内务府送来的新一批棉花样品,指尖捻动着雪白的棉絮,感受着纤维的长度和韧性。她打算在京郊皇庄推广一种改进后的纺车,若能成功,纺纱效率能提升不少。
胤礽手臂上的伤早已痊愈,只留下一道浅白色的印记。此刻,他正坐在书案后批阅奏章,偶尔抬头,便能看见元锦专注的侧影,心中只觉一片宁静满足。
【“在看什么?”】元锦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莞尔一笑。
【“在看孤的贤内助。”】胤礽放下朱笔,唇角微扬,【“若是让朝中那些老古板知道,太子妃不仅精通格物,连农桑纺织都要亲自过问,不知又要惊掉多少下巴。”】
元锦走到他身边,将一杯温度刚好的参茶放在他手边,笑道:【“臣妾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真正做事的是下面的工匠和庄户。再说了,”】她语气微转,带着一丝狡黠,【“让他们惊一惊也好,免得总以为女子只能困于后宅,见识短浅。”】
胤礽被她逗笑,握住她的手:【“孤就喜欢你这般见识。”】他顿了顿,道,【“四弟那边传来消息,按照你提出的思路,机械司那边对水力传动和齿轮组的研究颇有进展,虽离加工戴梓所需的精密部件还有距离,但已能看出眉目。尤其是你提的那种‘卡尺’,工匠们试着用黄铜制作了几把,带精细刻度,测量起来确实方便精准了许多。”】
【“真的?”】元锦眼中露出惊喜,这算是一个不小的突破,【“四弟办事果然雷厉风行。”】她心中也松了口气,自己那些超越时代的“点拨”,总算是在这个时代扎下了一点微弱的根。
【“是啊,四弟在这方面,确有天赋。”】胤礽颔首,随即又微微蹙眉,【“不过,孤也收到风声,老九在户部,连同一些守旧官员,对机械司乃至格物院、乃至你名下皇庄推广新农具的用度,都颇有微词,明里暗里设置障碍,奏称‘耗费国帑,收效甚微’。”】他语气转冷,【“他们这是想从根本上,掐断我们推行新政的银钱命脉,败坏我们在朝野间的名声。”】
元锦神色一凝:【“他们还是忍不住了。”】
【“跳梁小丑罢了。”】胤礽冷哼一声,【“如今机械司初现成效,皇阿玛也颇为关注,他们不敢明着反对,只能在背地里搞些小动作。孤已敲打过户部的人,谅他们也不敢太过分。”】他捏了捏元锦的手,【“你只管按你的想法去做,银钱之事,自有孤来筹措。”】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欢快的脚步声和孩童清脆的笑语。帘子被打起,弘暄和瑞宁像两只小鸟般飞了进来,后面跟着乳母丫鬟,看护着刚睡醒、自己迈着小短腿走路还有些摇摇晃晃的弘昱和荣安,两个小的显然还没完全清醒,揉着眼睛,憨态可掬。
【“给阿玛、额娘请安!”】孩子们像模像样地行礼。
【“快起来。”】元锦笑着招手,孩子们立刻围了过来。瑞宁依偎进她怀里,弘暄则站得笔直,小脸上带着期待。
【“额娘,您上次答应宁儿,等阿玛伤好了,就带我们去御花园看新开的石榴花!”】瑞宁仰着小脸,撒娇道。
弘暄虽然没说话,但亮晶晶的眼睛也望着元锦。
元锦看向胤礽,胤礽笑了笑:【“今日政务不多,天气也好,便一起去走走吧。”】
【“好耶!”】瑞宁立刻欢呼起来。连懵懂的弘昱和荣安也跟着姐姐咿咿呀呀地拍手。
御花园里,石榴花开得正盛,一簇簇火红的花朵在绿叶间怒放,格外耀眼。孩子们在铺着鹅卵石的小路上奔跑嬉戏,乳母和宫女们小心地跟在后面。弘暄到底是男孩子,跑得快些,不时回头等等妹妹。瑞宁则被一只翩跹的蝴蝶吸引,踮着脚想去扑。弘昱和荣安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试图跟上哥哥姐姐,嘴里发出兴奋的叫声。
胤礽和元锦并肩走在后面,看着孩子们活泼的身影,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
【“看着他们,便觉得什么烦忧都散了。”】胤礽轻声道。
【“是啊。”】元锦点头,目光温柔,【“只愿他们能一直这般无忧无虑。”】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在经过一片假山时,跑在前面的弘暄忽然“哎哟”一声,似乎踩到了松动的石块,踉跄了一下,幸好被旁边的太监及时扶住。他下意识地扶住假山稳住身体,却碰落了几块松动的石子,连带将埋在假山根部泥土里的一小块深色物件也带了出来。
【“暄儿!”】元锦心下一紧,快步上前。
【“额娘,我没事。”】弘暄站稳身子,拍了拍衣袍下摆的灰尘,小眉头却皱了起来,指着地上,【“只是有东西从假山掉出来了。”】
一个小太监眼尖,连忙上前捡起,却发现是一块刻着诡异图案的木牌。他不敢怠慢,用袖子擦干净泥土,恭敬地呈给胤礽。
胤礽接过木牌,只看了一眼,脸色便微微一沉。元锦凑近看去,只见那木牌材质普通,但雕刻的图案却有些诡异,像是一种扭曲的符咒,旁边还刻着几个难以辨认的字符,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这是……”】元锦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胤礽翻过木牌,背面用朱砂写着几个小字,虽略显潦草,但依稀可辨是“乙未年腊月”和一个生辰八字。
元锦对干支纪年不太敏感,下意识地在心中换算,随即脸色一变——乙未年腊月,那正是太子胤礽出生的年月!而这生辰八字……
【“殿下,这……”】她猛地看向胤礽。
胤礽面色冷凝,将木牌紧紧攥在手中,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深吸一口气,对周围噤若寒蝉的宫人沉声道:【“今日之事,谁若泄露半句,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孤唯你们是问!”】
【“嗻!”】所有宫人吓得跪倒在地。
待乳母嬷嬷们赶紧将有些被吓住的孩子们先带回偏殿安抚后,殿内暂时只剩下心腹。元锦忧心忡忡地低声道:【“殿下,此举太过阴毒!会是直郡王,还是八弟他们……”】
胤礽抬手制止了她后面的话,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殿外空旷的庭院,声音压得极低:【“未必。老大性子急,惯用阳谋;老八……他向来爱惜羽毛,行事周密,用这等极易反噬的巫蛊手段,不似他往常风格。或许是有人想一石二鸟,既害了孤,又嫁祸他人。”】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又或者,这正是其高明之处,利用常理推断,反而洗脱自己的嫌疑。何柱儿,”】他再次唤来心腹太监,【“去查,但要隐秘,重点查近日有哪些人异常关心几位皇子的动向,尤其是……毓庆宫的。”】
何柱儿面色凝重,连连点头,将木牌小心收起,快步退了出去。
【“回宫。”】胤礽不再多言,拉起元锦的手,一行人气氛凝重地返回毓庆宫。
回到寝殿,挥退所有宫人。胤礽才将那块木牌重重放在桌上。
【“厌胜之物。”】胤礽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用孤的生辰八字,刻于邪木之上,埋于宫苑,其心可诛!”】厌胜之术,在宫廷之中是绝对的大忌。
元锦倒吸一口凉气。她只在影视剧里听说过这种东西,没想到竟会真实地出现在自己身边,而且目标直指胤礽!这比南苑惊马更加阴毒。
【“必须禀报皇阿玛!”】元锦立刻道。此事非同小可。
胤礽却摇了摇头:【“不可。无凭无据,单凭一块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木牌,如何指证?他们既然敢做,必然留有后手。贸然禀报,打草惊蛇不说,说不定还会被反咬一口。”】
他冷静下来,沉吟道:【“此事需暗中查访。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能自乱阵脚。”】
殿内只剩下夫妻二人。孩子们被乳母带到偏殿休息去了。
元锦走到胤礽身边,握住他紧握的拳头,感受到他身体的微微颤抖。她明白,这不仅仅是愤怒,更有一种被至亲之人暗中诅咒的寒意。
【“殿下……”】她不知该如何安慰。
胤礽反手紧紧握住她,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元锦,有时孤真觉得,这毓庆宫,冷得刺骨。”】
元锦心中一酸,轻轻环住他:【“殿下还有臣妾,还有孩子们。我们都会陪着您。”】
她抬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越是如此,我们越不能自乱阵脚。他们用这等魑魅魍魉的手段,正说明他们惧怕殿下,惧怕殿下推行新政带来的改变。我们偏要做出样子来,让所有人看看,什么是堂堂正正,什么是大势所趋!”】
胤礽抬起头,看着妻子清澈而坚定的眼眸,心中的寒意渐渐被一股暖流驱散。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孤岂会被这等宵小手段吓倒!”】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沉的夜色,背影挺拔而坚定。
【“机械司要加快,你负责的那些工坊田庄也要尽快出成效。孤倒要看看,是他们的诅咒厉害,还是我们创造的实实在在的功绩厉害!”】
元锦站在他身后,轻声道:【“臣妾明白。”】
夜色笼罩下的紫禁城,看似平静,却不知有多少暗流在悄然涌动。而毓庆宫内,经历过最初的惊怒后,一种更加坚定的力量正在凝聚。阴谋与诅咒,或许能带来一时的阴霾,但真正能照亮前路的,永远是那些脚踏实地、努力创造的人。元锦相信,她和胤礽所选择的道路,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