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卓子浑浑噩噩地走回那座冷清的宫殿，双腿如同灌了铅。怀里那包毒药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
三皇子阴冷的声音和那句关于他老娘的威胁，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他推开殿门，脚步虚浮地走了进去。
林枫正靠坐在床头闭目养神，实则是在脑海中梳理原主的记忆碎片，并尝试感应这具身体的状况。
听到开门声，他睁开眼，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小卓子身上。
仅仅一眼，林枫的眉头就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前世作为游走于生死边缘的顶级杀手，他对人的情绪、神态、乃至最细微的生理反应都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这是他赖以生存的本能，此刻即便换了个身体，这种刻入灵魂的洞察力依旧存在。
小卓子的状态不对。
非常不对。
去时虽然害怕，但眼底还有一丝因他之前强硬态度而燃起的微光。但现在，那点光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绝望和恐惧。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空洞，走路姿势僵硬，像是被抽走了魂。
尤其显眼的，是他脸上未干透的泪痕和微微发红、甚至有些淤青的额头（磕头所致）。
取个药，绝不会弄成这副模样。
“药取回来了？”林枫开口，声音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察觉。
小卓子猛地一颤，像是受惊的兔子，差点把手里的药包扔出去。他慌忙低下头，不敢看林枫的眼睛，声音发飘：“回…回殿下，取…取回来了…奴才这就去给您煎药…”
他说着，就要抱着药包往殿后的小茶房躲。
“站住。”林枫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小卓子身体瞬间僵在原地，背对着林枫，肩膀开始微微发抖。
“转过身来。”林枫命令道，语气依旧平淡。
小卓子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头颅垂得极低，几乎要埋进胸口。
“抬起头，看着本王。”林枫用了“本王”的自称，带上了一丝皇族的威严。
小卓子浑身一激灵，被迫缓缓抬起头，目光闪烁，始终不敢与林枫对视。
林枫的目光在他脸上细细扫过，泪痕，额头的伤，眼中的恐惧和绝望…还有那极力想隐藏却控制不住颤抖的双手。
“发生什么事了？”林枫问道，“谁为难你了？”
“没…没有…”小卓子声音带着哭腔，拼命摇头，“是奴才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能摔出眼泪？能摔出这副丢了魂的样子？”林枫语气微冷，“小卓子，本王刚才说过，从今往后，不一样了。你是不信本王的话？”
“奴才不敢！奴才万万不敢！”小卓子噗通一声又跪下了，带着哭音，“殿下…殿下…”
他心中天人交战，三皇子的威胁和老娘的安危像一座大山压着他，可眼前殿下那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目光又让他无所遁形。
他不能说，说了殿下可能现在就会没命，老娘也会…
林枫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
在这深宫之中，能把这小太监吓成这样的，无非是那几位“大人物”的威胁，而且大概率与他刚才顶撞王公公有关。
看来，报复来得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狠。
他的目光落在了小卓子紧紧抱在怀里的药包上。
问题，大概率出在这药上。
对方是逼小卓子下毒？还是做了什么手脚？
林枫心念电转。他前世不仅是杀手，更是用毒的大行家，精通各种药物的性质相生相克。这一世，虽然身体换过，但那些知识却深深印在脑海里。
而且，他感知到这具身体虽然虚弱，却似乎对某种隐藏在正常药气下的极微弱异味，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这或许与他穿越带来的某种变异或者那个“九原十八针”的金手指有关？
“把药拿过来。”林枫伸出手。
小卓子身体剧烈一颤，抱紧药包，如同抱着毒蛇猛兽，拼命摇头：“殿下！不可！这药…这药…”
“拿过来。”林枫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拒绝，眼神锐利如刀。
小卓子在那目光的逼视下，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绝望地、缓慢地将药包递了过去，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殿下…呜…奴才…奴才该死…”
林枫接过药包，并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先仔细闻了闻。
御药房开的方子，主要是益气补血、驱寒安神的常见药材，气味浓郁。
但在这浓郁的药味之下，林枫敏锐的嗅觉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和谐的甜腥气，若有若无。
——牵机引。
林枫脑中瞬间跳出这个名字。
这是一种宫廷秘药，无色无味本是极难察觉，但可能因为份量或混合了其他药材，竟让他捕捉到了那一丝破绽。此毒不会立刻致命，但会缓慢侵蚀心肺，令人逐渐虚弱咳血，看起来如同旧伤复发、体虚而亡，最是阴毒不过。
好手段。
林枫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意。看来对方是打算让他“合理”地慢慢病死。
小卓子见林枫拿着药包沉默不语，脸上表情变幻，以为他发现了什么，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只知道磕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奴才也是被逼的！他们抓了奴才的老娘…奴才不得已啊…”
林枫看着他，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他非但没有愤怒，反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在这吃人的地方，一个小太监的命，甚至其家人的命，都轻如草芥。
“起来吧，不怪你。”林枫的语气出乎意料地缓和下来。
小卓子愣住了，忘了磕头，呆呆地看着林枫。
林枫将药包放在床边，看着他，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小卓子，你想活下去吗？想你老娘也活下去吗？”
小卓子下意识地猛点头。
“想本王也活下去吗？”
小卓子再次拼命点头，眼泪流得更凶。
“好。”林枫点了点头，眼神深邃，“那接下来，按本王说的做。”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去，把这药，煎了。”
“什么？！”小卓子惊得脱口而出，以为自己听错了，“殿下！不可！这药…这药他们下了…”
“本王知道。”林枫打断他，语气平静得可怕，“去煎药。然后，端来给本王。”
“殿下！”小卓子彻底懵了，殿下这是要自寻死路？
林枫看着他，嘴角甚至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带着一丝狂傲和自信的弧度：“他们想用毒？呵…本王正好需要点‘东西’来以毒攻毒，激荡一下气血。
区区牵机引，或许…正是本王这‘九原十八针’所需的药引！”
他这话半真半假。牵机引自然是剧毒，但他身负“九原十八针”的绝技，确有化解部分毒素并刺激潜能的方法，只是凶险万分。但此刻，他必须喝下这碗毒药！
第一，这是取信于幕后之人（很可能是三皇子）的必要之举，让对方以为得逞，放松警惕，才能争取时间。
第二，他需要小卓子绝对的忠诚和愧疚，经此一事，这小太监将对他死心塌地。
第三，他也要借此机会，试探一下这“九原十八针”在这个世界和自己这具新身体上的效果究竟如何！
风险极大，但收益同样巨大！
林枫的目光如同深潭，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强大自信：“快去。记住，煎药的时候，什么都别做，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然后，亲眼看着本王，‘喝’下它。”
小卓子看着林枫那平静却仿佛蕴藏着风暴的眼神，虽然完全无法理解，但一种莫名的信任和孤注一掷的冲动涌了上来。他咬了咬牙，重重磕了一个头：
“嗻！奴才…奴才遵命！”
他拿起那包致命的药材，眼神虽然依旧恐惧，却多了一丝决绝，踉跄着奔向后面的小茶房。
林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三皇子…胤韬…
很好。
这场皇子间的游戏，既然你迫不及待地下了死手。
那，就从这碗毒药开始。
咱们，慢慢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