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府的宴席终归散场。八皇子胤垚在叶灵的殷勤和叶宁的周到奉承下,多饮了几杯,加上连日紧张后的放松,已是微醺,被侍从搀扶着回了精心准备的客房歇息。
林枫则依旧扮演着那个毫无存在感的角色,带着小卓子,早早便告辞离席,回到了叶宁为他们安排的、相对偏僻安静的一处客院。
“殿下,这叶小姐可真……”小卓子回到房间,忍不住小声嘀咕,脸上带着些不忿,“眼睛都快长到八殿下身上去了,对您也太……”
“多嘴。”林枫淡淡打断他,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收拾一下,早点休息。记住,在这里,多看,多听,少说。”
“是,奴才知错了。”小卓子连忙闭嘴,乖乖去铺床。
林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清冷的夜风瞬间涌入,吹散了些许屋内的沉闷。他望着窗外叶府重重叠叠的屋脊和远处高耸的城墙轮廓,目光幽深,仿佛能穿透这深沉的夜色,看到更多隐藏的东西。
夜渐深,万籁俱寂。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却有序的脚步声和马蹄包裹软布的特殊声响,打破了这片寂静,从府邸的侧门方向传来。
林枫闭合的眼睛倏然睁开,眼底没有丝毫睡意。
他侧耳倾听片刻,身形如鬼魅般从床榻上滑下,没有惊动外间榻上已然熟睡的小卓子。他依旧是一身深色便装,悄无声息地推开后窗,如同一缕轻烟般掠出院子,几个起落间,便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客房最高的一处屋脊,伏低身体,与阴影完美融为一体。
月光不算明亮,但足以视物。
只见叶府侧门悄然打开,一队约五六人的轻骑已然准备停当。每人都是劲装结束,背负弓矢,马鞍旁挂着水囊和短刃,一副轻装疾行的打扮。为首一人,赫然正是本该早已安歇的城主叶宁!
他换上了一身利落的深色骑射服,脸上的文人儒雅之气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军旅之人的干练和肃杀。他正低声对面前一名心腹家将吩咐着什么,语气急促而严厉。
距离颇远,寻常人绝不可能听清。但林枫凝聚内力,将听觉提升到极致,断断续续的词语随风飘入耳中:
“……务必亲手交到王爷手中……十万火急……言明八殿下已至……意图召二殿下回京……此乃……绝佳时机……不可错失……边境……可‘松动’……让北域那些狼崽子……闹出点大动静……务必让二殿下‘分身乏术’……甚至……‘战功彪炳’,马革裹尸……”
断断续续的词语,组合在一起,却勾勒出一个令人心惊的阴谋!
林枫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寒刺骨。
果然如此!
这叶宁哪里是热情接待,分明是稳住他们,然后立刻向主子萧震天报信!而萧震天的意图,绝非保护八皇子那么简单!
他从那些零碎的词语中,已然拼凑出了真相:
皇帝病重密召二皇子胤战回京,打乱了萧震天的计划!萧震天根本不想让手握重兵、在军中威望极高的二皇子回去!二皇子若回京,要么顺利继位,要么卷入夺嫡之争,无论哪种,萧震天这个北王再想完全掌控北疆军权,甚至挟兵自重,都会难上加难。
所以,萧震天希望二皇子死!最好死在战场上!死得“光明正大”,死得“壮烈殉国”!
这样,他就能以王爷和舅舅的身份,“顺理成章”地接管二皇子留下的庞大边军势力!届时,整合了北疆最强力量的萧震天,坐拥雄兵,进可窥视京城皇位,退可割据一方,甚至能与南域王分庭抗礼,天下谁还能制?
好一个狼子野心的北王!
那叶宁口中的“松动”边境,“让北域闹出点大动静”,分明就是要故意纵敌,甚至可能勾结外敌,为二皇子制造一个必死的危局!
那名心腹家将重重点头,翻身上马,低喝一声:“大人放心!属下必不辱命!”随即,五六骑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冲出侧门,迅速融入茫茫夜色,朝着北方疾驰而去。
叶宁站在原地,目送信使远去,负手而立,望着北方漆黑的夜空,久久不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的一丝冷酷和野心。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转身,返回府内,侧门再次轻轻合上,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屋顶上,林枫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冰冷如万古寒潭。
原来最大的威胁,并非完全来自京城。这北疆之地,也早已是暗流汹涌,杀机四伏。自己那位二皇兄,恐怕还在前线浴血奋战,却不知背后最大的刀子,即将来自他信任的“舅舅”!
萧震天……叶宁……
林枫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的弧度。
想借刀杀人?想吞并军权?
问过我了么?
他悄无声息地滑下屋顶,回到房中。躺在床上,他脑海中飞速盘算着。
萧震天的计划歹毒而巧妙,几乎难以破解。就算他现在去告诉八皇子,以老八对萧震天的信任和依赖,恐怕根本不会相信,反而会打草惊蛇。
必须要想办法,在萧震天的阴谋得逞之前,保住二皇子胤战的命,并且……让这条毒蛇,自己暴露出来。
夜更深了。北疆的风,似乎也带上了血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