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起滚滚黄尘,将黑石城的血腥与喧嚣远远抛在身后。
南下的路途,虽不免风餐露宿,但出乎林枫和胤战意料的是,并未遇到他们预想中的层层截杀。
进入幽都辖境后,关卡盘查虽严,税吏索要的入城钱帛也颇为苛刻,但手续齐全的商旅基本都能通行,并未出现刻意刁难乃至武力拦截的情况。
为免节外生枝,三人在一处边境小镇弃了显眼的军马,换乘普通的驮马,购置了几身合身但不显眼的布衣,将脸上涂抹些风尘之色,混入了一支前往幽都贩卖药材和皮货的大型商队。
商队老板姓胡,是个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精明人,见林枫与胤战气度不凡(尽管已极力掩饰),却甘愿充当普通伙计,心知必有隐情,但在这乱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银钱足额,他便也乐得行个方便,只叮嘱他们守商队的规矩。
一路之上,穿行在幽都境内的官道上,所见景象与北疆的荒凉肃杀迥然不同。
田地得到耕种,村落虽不富裕却也少有饥馑之相,往来商旅络绎不绝。关卡兵士虽眼神警惕,查验路引文牒一丝不苟,但并无故意挑衅或勒索之举,与北疆军那种骄横跋扈截然不同。
夜晚宿营时,胤战私下对林枫低语:“七弟,看来这幽都境内,法度尚存,龙巨山治下,倒有几分井井有条的模样。”
林枫点头,他同样在仔细观察。
他沉吟道:“二哥,或许萧震天弑君之举,过于骇人听闻,其他诸侯即便心存异志,在局势未明之前,也不敢轻易背上谋害皇子的恶名,以免成为众矢之的。目前看来,萧震天只是狗急跳墙。”
胤战若有所思:“有道理。龙巨山此人,向来以粗豪耿直闻名,虽拥兵自重,但对朝廷明面上的礼数从未或缺。我们此次前来,若能得他庇护,至少可暂保安全,再从长计议。”
虽然暂时脱离了被各方势力追杀的极端险境,但林枫心中的警惕并未放松。
天下大势波谲云诡,幽都这片暂时的平静之下,暗流必然涌动。
萧震天绝不会善罢甘休,而其他诸侯的观望态度能维持多久,亦是未知之数。
经过数日行程,雄伟的幽都城郭终于映入眼帘。
城墙高厚,垛口森严,城楼之上旗帜鲜明,甲士巡逻,一派强藩重镇的气象。
城门口车水马龙,排队入城的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缴纳了规定的入城税,三人随着商队缓缓涌入城中。
城内更是繁华似锦,街道宽阔平整,商铺鳞次栉比,叫卖声、吆喝声、车马声交织成一曲繁华的乐章。
与黑石城的混乱无序相比,幽都显得秩序井然,但也同样充满活力。
然而,今日城中的气氛显然非同一般。人流明显朝着一个方向——城中心的大广场涌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节庆般的兴奋与躁动。
“快走快走!去晚了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龙王爷今日为小郡主摆擂招亲,这可是天大的热闹!”
“听说各地年轻才俊都来了,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据说皇城都来人了!”
“龙王爷的面子谁敢不给!哪个王爷能比的了咱龙王爷!”
路人的议论声让林枫和胤战明白了缘由。
幽都王龙巨山,此时正大张旗鼓地为女儿举办比武招亲。
“走,去看看。”胤战道。
胤战想看看有哪些势力汇聚于此,对他们至关重要。
三人随着汹涌的人潮,艰难地挪移到中心广场。
只见广场中央,一座丈余高、以坚实原木搭建、铺着红毯的擂台格外醒目,擂台四周插着彩旗,架设着巨大的擂鼓。
擂台正对面,是搭建起的高台看台,装饰华丽,上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居中者,是一名年约五旬、身材极为魁梧雄壮的老者。他并未穿着正式的王爷蟒袍,而是一身玄色劲装,外罩一件锦袍,敞着怀,露出结实的胸膛和虬结的肌肉。
他面庞赤红,声若洪钟,一双虎目顾盼生威,虽然鬓角已染霜华,但精神矍铄,浑身散发着一种猛虎般的豪霸之气,正是幽都王龙巨山。
他身旁坐着一位身着火红骑射服、未遮面容的少女,约莫二八年华,眉目如画,却带着一股不让须眉的英气,好奇地打量着台下众人,这便是今日的主角龙小月。
另一侧,坐着一位与龙巨山有七八分相似、同样健硕英武的青年,眼神锐利,嘴角带着自信的笑容,乃是龙巨山的独子,龙小月弟弟,幽都世子龙小天。
擂台四周,已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各色人物齐聚,有衣着华贵、前呼后拥的权贵子弟,有劲装结束、太阳穴高高鼓起的江湖豪杰,也有不少气度沉稳、看似出身不凡的年轻人。
林枫三人挤在人群边缘,毫不起眼。
“咚!咚!咚!”三声震天的鼓响过后,全场渐渐安静下来。
龙巨山站起身,走到看台边缘,他身材高大,即便站在台上也极具压迫感。他环视台下,哈哈一笑,声震四野:“哈哈哈哈!各位!远道而来的朋友们!感谢诸位赏脸,来参加我龙某人为小女举办的这场比武招亲!”
他说话直接,毫不拐弯抹角:“我龙巨山是个粗人,不懂那些文绉绉的规矩!一辈子就信奉一样东西——实力!”他握紧钵盂大的拳头,在空中一挥。
“什么门第出身,都是狗屁!老子当年也是泥腿子出身,靠着一双拳头打下这片基业!所以,今天给我闺女选女婿,就一条:谁拳头硬,谁就有资格!”
这番粗豪直白的话,非但没有引起反感,反而让台下许多寒门子弟和江湖豪客大声叫好,气氛瞬间热烈起来。
龙巨山很满意这种效果,继续吼道:“规则简单!擂台比武,拳脚兵器不限(他指了指擂台边缘架着的各式未开刃的练习兵器),但要点到为止,不得故意伤人性命!被打下擂台,或者倒地十息不起,就算输!最后还站在这擂台上的好汉……”他指了指身旁脸颊微红的龙小月,“就是我龙巨山的女婿候选人!”
人群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但龙巨山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个近乎顽皮的笑容,指着儿子龙小天道:“不过嘛,想当我龙家的女婿可没那么容易!最后胜出的那位,还得过我这关——跟我这不成器的儿子打一场!”
龙小天配合地站起身,向台下拱了拱手,眼神中充满战意。
龙巨山咧嘴笑道:“要是连我儿子都打不过,怎么保护我闺女?怎么配当我龙巨山的女婿?所以,最后能赢了小天的,才是我龙家真正的乘龙快婿!我幽都的大门,永远为他敞开!好了,废话不多说,比武开始!有种的就上来!”
这番话说得坦荡直率,将“倚仗武力”的规则摆在了明处,反而显得光明磊落,毫无阴诡之气。
台下顿时群情激昂,立刻便有两条汉子跳上擂台,互相通名后,便你来我往地斗在一处。拳风腿影,引得台下阵阵喝彩。
林枫和胤战一边观察着擂台上的比斗,一边将目光投向看台两侧的贵宾席。
那里坐着的人,才是真正需要关注的对象。
各地诸侯的使者、幽都本地的权贵、知名的江湖门派代表……胤战的目光仔细扫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试图从中解读出有用的信息。
突然,他的目光在擂台右侧席位的一个角落定住了。
那里坐着几个看似普通的随从,簇拥着两位身着月白色长衫、气质温文的年轻公子。
那两位公子面容清秀,脸色略显苍白,正专注地看着擂台上的比斗,偶尔互相低语两句。
虽然两人衣着朴素,刻意低调,但胤战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人。
那张与他血脉相连、却两年未见的熟悉面庞!
“老九……胤晟?”胤战低声惊呼。
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但之前的紧张和愤怒却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九皇子胤晟,素来体弱多病,喜好诗文,在众皇子中存在感不高,也从未卷入过权力争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旁边?闻人无双?
林枫也看到了九皇子胤晟,心中微动。在目前看来相对“安全”的幽都,遇到一位并非敌对目标的皇子,这无疑是一个重要的变数。
这位看似与世无争的九皇子,在此微妙时刻现身于龙巨山的招亲现场,其背后是否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意图?
擂台上的激战正酣,而擂台下的暗流,也悄然开始涌动。林枫知道,他们在这幽都城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