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竹苑内,竹林沙沙,幽静得仿佛与世隔绝。
小卓子手脚麻利地收拾好房间,又将带来的简单行李归置妥当,脸上却难掩忧色。他走到站在窗前的林枫身后,低声道:“殿下,咱们……这算是安全了吗?”
林枫没有回头,目光依旧穿透竹影,似乎在看极远的地方。“安全?”他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不过是换了一个更精致的牢笼。闻人百里在观望,在权衡。我们在他眼中,是奇货可居,也可能是催命符。”
“那……无双公子他……”
“面壁思过,对他而言未必是坏事。至少能暂时远离这漩涡中心。”林枫转过身,看着小卓子,“小卓子,记住,在这里,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说话做事,务必谨慎。”
小卓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奴才明白!奴才一定不给殿下添乱!”
林枫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说话。他走到床榻边,盘膝坐下,内视己身。与曹安那一战留下的内伤依旧隐隐作痛,经脉如同干涸的河床。这具身体的根基尚可,但远远达不到他理想中那种如臂使指的程度。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行动力,并让这具身体更好地适应他那深入骨髓的战斗本能。
他意念微动,体内一股独特的气流开始沿着特定路线缓缓运转,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锋锐之意。这正是他于此界安身立命的根本之一——“九原心法”。这心法玄妙异常,不仅滋养肉身,更与他精通的“十八针”疗法与杀法同源。疗伤时,心法催动可化生机;对敌时,气劲透体则如针般致命。
此刻,他正运用心法的基础法门,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受损的经脉,过程缓慢而痛苦,需极致的控制力。他能感觉到,一丝丝微弱但精纯的力量正被重新凝聚,潜伏在四肢百骸。
“资源…还是需要资源。”林枫心中暗道。仅靠心法自行运转,恢复速度太慢。若有上好的金疮药、滋养经脉的丹药,或者能进行药浴,速度必能大大提升。但这云雾山庄内,他一个被软禁的“贵客”,主动索要这些,无异于暴露自己的恢复能力和潜在威胁。
他收敛心神,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体内那细微的气流运转上,如同最耐心的猎手,等待着身体机能一丝一毫的改善。
与此同时,山庄后山的思过崖。
闻人无双站在崖边,山风猎猎。他脸上没有了在聚云堂时的激动,只剩下沉静的思索。他理解父亲的顾虑,也明白那位殿下处境的艰难。
“胤龙……”他低声自语,“希望我的坚持,没有错付。这南域的水,比你想的更深。”他想起了继母苏夫人那看似关切实则冰冷的眼神,想起了几位长老眼中对权力和风险的算计。
聚云堂的议事并未因那位殿下的暂时安置而结束,内部的暗流依旧汹涌。
苏夫人轻抚着腕上的玉镯,柔声道:“王爷,无双年轻气盛,尚可理解。但那位七殿下…妾身观他,绝非池中之物。他眼神里的沉静,不像个落魄皇子,倒像…像条蛰伏的毒蛇。他提出的条件固然诱人,但空口无凭,风险太大。”
有长老附和,也有长老坚持认为这是南域彻底独立的良机。争论的核心,依旧是风险与回报。
闻人百里最终一锤定音:“等。等北境的消息,等朝廷的下一步动作,也要等…这位七殿下,究竟能展现出多大的价值。在我南域的地盘上,他若连自保都做不到,或者无法抓住机会破局,那他也不值得我闻人世家投资。”
……
时间一天天过去。
林枫在听竹苑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在运转九原心法疗伤,并默默适应这具身体,将前世的杀人技一点点融入本能。他的外伤在精心护理下结痂,内伤也在心法的滋养下缓慢好转,气息日渐沉凝。
小卓子则利用有限的活动范围打探消息,只隐约听说北境战事胶着。
这日深夜,万籁俱寂。
林枫正于榻上假寐,呼吸绵长,实则精神处于一种极度警觉的状态。这是顶尖杀手长期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忽然,他捕捉到一丝几乎不存在的、与夜风频率迥异的微弱气流变动——来自屋顶!
他全身肌肉瞬间放松到极致,又随时可以爆发出最强力量,眼睛未曾睁开,但所有感官已锁定了那不速之客的位置。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一片羽毛,悄无声息地滑落窗缝,落地如狸猫,未发出丝毫声响。黑衣人目光锐利,瞬间锁定榻上的林枫,手中一柄无光的短刃直刺林枫心口!动作狠辣果决,力求一击毙命!
就在刀尖即将及体的刹那,林枫动了!
他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诡异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处,同时右手如电探出,并非格挡,而是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气劲,精准无比地点向黑衣人持刀手腕的“内关穴”!
以攻代守!后发先至!
黑衣人眼中闪过极大的诧异,他这一击志在必得,没想到对方在“重伤”状态下反应竟如此迅捷诡异,而且这反击的角度刁钻狠辣,直指要害!他手腕一麻,短刃几乎脱手,攻势瞬间瓦解。
林枫得势不饶人,根本不给对方喘息之机。他身形如鬼魅般贴近,左掌无声无息印向对方肋下,掌风中带着一股阴柔的穿透力。同时,右脚勾起榻边小几,猛地砸向对方下盘!
黑衣人心中大骇,这哪里像个养尊处优的皇子?这分明是身经百战的厮杀老手!他狼狈地闪避掌击,却被小几砸中小腿,一个趔趄。
趁此机会,林枫眼中寒光一闪,并指再点,直取对方咽喉!指尖那缕气劲虽弱,却带着洞穿一切的锋锐!
黑衣人亡魂大冒,拼命后仰,同时短刃回撩,试图逼退林枫。
“嗤啦!”短刃划破了林枫的左臂衣袖,带出一道血痕。而林枫的指尖也擦着对方的锁骨而过,留下一条细微的红线,一股阴寒刺痛的气劲瞬间透入,让黑衣人半边身子都是一麻。
黑衣人魂飞魄散,知道今晚不仅无法得手,再纠缠下去恐怕要栽在这里。他不敢再有丝毫恋战,强提一口气,身形暴退,如同受惊的夜枭般穿窗而出,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整个交手过程不过短短数息,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林枫没有去追,他站在原地,微微喘息,左臂的血痕渗出血珠,但眼神却冰冷如万载寒冰。刚才短暂的交手,他几乎全是依靠战斗本能和“九原十八针”中蕴含的杀伐技巧,内力消耗反在其次。
“殿下!”小卓子被惊醒,看到林枫手臂带血,吓得脸都白了。
“无妨,皮外伤。”林枫语气平静,自己扯过布条熟练地包扎起来,“看来,有人已经等不及了。”
这次刺杀,手法专业,绝非寻常毛贼。对方对他“重伤”的评估,是基于寻常武者的标准,却没想到他拥有着超越这个世界的杀手本能和诡异的“针法”。
……
次日清晨,闻人百里得知消息,眉头紧锁。
“七殿下遇刺?伤势如何?”他沉声问赵统领。
“回王爷,七殿下左臂被划伤,伤势不重。但据七殿下所言,刺客身手极高,诡异莫测,未能擒获。”赵统领汗颜道。
“他只受了轻伤?”闻人百里眼中精光一闪。在“重伤未愈”的情况下,面对专业刺客只受了轻伤,甚至还击退了对方?
“是…而且,七殿下似乎…并未动用太多内力,全凭身手应对。”赵统领补充道,这也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闻人百里挥挥手让赵统领退下,独自沉思。这位七殿下的表现,再次超出了他的预料。这不像是养在深宫的皇子,倒像是个…经验丰富的战士。结合他之前提出的条件和那份沉静,这个胤龙,身上秘密不少。
这次刺杀,也证实了山庄内部的不干净。
下午,闻人百里再次亲临听竹苑。
“殿下再次受惊,是本王的疏忽。”闻人百里看着林枫手臂上包扎的布条,语气凝重了些许。
“王爷言重了,跳梁小丑而已,还伤不了我根本。”林枫语气淡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然,“只是不知,这云雾山庄,何时成了他人可以随意来去之地?”
闻人百里目光微凝,这位殿下的话,带着质问,也带着对他掌控力的试探。
“殿下放心,此事,本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闻人百里承诺道,随即话锋一转,“看来殿下不仅心智过人,这身手也颇为不凡。不知殿下对如今局势,有何高见?”
林枫知道,展示了一定的实力后,谈判的筹码增加了。他直视闻人百里:“王爷,虚言无益。我只问一句,若胤禛平定北境,携大胜之威,整合朝廷力量,下一步,是会先安抚你们这些拥兵自重的藩王,还是会…秋后算账,彻底削藩,以绝后患?”
闻人百里沉默。
林枫继续加码:“我胤龙,别无所长,唯有一颗复仇之心,以及…一些或许能帮南域武士变得更强的方法。”他没有明说“九原十八针”,但话语中的自信毋庸置疑,“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南域需要做出选择。继续摇摆不定,只会成为各方最先清除的目标。”
闻人百里深深地看着林枫,这个年轻人给他的压力越来越大。他不再只是一个需要庇护的落魄皇子,更像一个带着危险诱惑的合作者。
“殿下所言,本王会慎重考虑。”闻人百里站起身,“殿下好生休养,庄内防卫,我会亲自过问。至于合作细节…待北境消息明朗,你我再详谈不迟。”
这一次,闻人百里离开时,步伐不再仅仅是沉重,更添了几分决断。
林枫看着他的背影,知道距离闻人百里下定决心,已经不远了。而这次刺杀,如同催化剂,加速了一切。他轻轻活动了一下左臂,伤口隐隐作痛,但眼神越发锐利。
南域的风,因他这根“针”的刺入,风向已悄然改变。北境即将传来的消息,必将成为压垮权衡的最后一根稻草,或是……点燃战火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