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主之议既定,整个云雾山庄,乃至整个南域的权力机器,都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檄文由几位笔力雄健的门客连夜起草,经闻人百里与林枫共同审定后,便由快马信使携往南域各州府、关隘,昭告天下。檄文历数胤禛弑君、弑兄、构陷忠良、祸乱朝纲等十大罪状,言词犀利,字字泣血,并正式宣告,南域奉先帝嫡子七皇子胤龙为主,起兵讨逆,清君侧,复正统!
檄文一出,南域震动,继而以更快的速度向着大胤全境扩散。可以预见,这将在朝野上下掀起何等巨大的波澜。
林枫搬入了凌云阁,这里不再是软禁的牢笼,而是他在南域临时的行辕与指挥中枢。守卫力量有增无减,但性质已从监控变成了最严密的保护。闻人百里调拨了得力的管事、仆役,一应供给皆按王侯规格,极尽周到。
然而,林枫并未沉溺于此。他深知,名分虽定,根基未稳。南域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檄文发布的次日,他便向闻人百里提出,要亲自视察云雾山庄的武库、匠作营以及附近的山地军营。
闻人百里略感诧异,这位七殿下对权谋机变如此精通,难道对军械武备也有涉猎?但他并未阻拦,反而亲自陪同。他也想看看,这位新主除了胆魄与口才,在务实层面究竟有多少斤两。
武库位于山庄后山一处隐秘的山腹中,守卫森严。进入其中,只见各类刀枪剑戟、弓弩甲胄分门别类,堆放整齐,寒光熠熠,数量颇为可观。
林枫随手拿起一柄南域武士惯用的淬毒苗刀,手指拂过刀锋,感受着那细微的锯齿与幽蓝的色泽。他又检查了几副皮甲和镶铁甲的接缝、厚度。随后,他走向弓弩区,试了试几种制式弓的力道,查看了弩机的机括。
他的动作专业而迅速,眼神专注,不似走马观花。闻人百里跟在一旁,默默观察。
“南域勇士悍勇,甲胄利于山林穿梭,兵器淬毒,见血封喉,皆乃长处。”林枫放下手中的一支弩箭,语气平静地点评,“然,甲胄防护偏弱,应对大规模军团重箭攒射恐有不足。弓弩制式稍显杂乱,力道、射程不一,不利于统一指挥和齐射覆盖。淬毒虽厉,但若遇敌方有备,或以盾阵、重甲相抗,则威力大打折扣。”
他指向武库一角堆放的一些明显是缴获或购入的中原制式军械:“可否请工匠,参考这些中原重弩与长弓,结合南域山林地貌,研制一种射程更远、破甲能力更强,且便于携带、适合南域士兵体质的制式弓弩?同时,甲胄方面,能否在关键部位,如心口、咽喉,增加一些不严重影响灵活性的精铁防护?”
闻人百里眼中精光一闪。林枫指出的问题,正是南域军队面对中原精锐时常感吃力之处。南域武士擅长小股袭扰、山林游击,但正面结阵对抗,确实吃亏。他提出的改进方向,并非好高骛远,而是切实可行,直指要害!
“殿下明鉴!”闻人百里心悦诚服,“此事,臣即刻安排匠作营大匠,按殿下指引着手研制。”
离开武库,众人又来到匠作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绝于耳,匠人们正在热火朝天地打造、修复兵器铠甲。林枫仔细观看了锻打、淬火的流程,甚至就炉温的控制、钢材的选材与一位老匠人低声交流了几句,所言虽不深奥,却句句点在关键,让那老匠人先是惊讶,随后便是连连点头,目露钦佩之色。
闻人百里心中的惊讶更甚。这位七殿下,简直像个浸淫此道多年的匠作监!他哪里知道,林枫前世作为顶尖杀手,对各种武器(无论是古代冷兵器还是现代枪械)的性能、制造原理都有着近乎偏执的研究,这是融入他骨血的本能。
最后,他们来到了山庄附近的一处山地军营。数千南域精锐正在操练,喊杀声震天。他们身手矫健,在山林间穿梭如猿猴,个人武勇极为出色。但林枫看了一会儿,便微微蹙眉。
“无双兄,”他看向陪同在侧的闻人无双,“南域勇士单兵战力极强,然,阵列变换稍显迟滞,令旗指挥下,各部协同亦有提升空间。尤其是小队之间的战术配合,似乎更多依赖个人默契,而非标准化操典。”
闻人无双练兵多年,自然知道这些弊端,只是以往更侧重于激发个人勇武和适应山林作战。此刻被林枫点出,他非但不恼,反而兴奋道:“殿下有何高见?”
林枫沉吟片刻,道:“我可草拟几套适合山地、林地作战的小队战阵与配合要领,如三才阵、五行哨等,侧重于远近交叉、攻守互补、侧翼袭扰。或许可先挑选一批锐卒,由无双兄亲自督导演练,若行之有效,再推广至全军。”
闻人无双大喜:“谨遵殿下之命!”
一番巡视下来,无论是闻人百里,还是闻人无双,亦或是随行的几位将领、匠人,对这位年轻七殿下的观感都再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并非只知空谈大义的傀儡,而是真正拥有务实才能、能够切中时弊并提出有效方案的明主!这份信服,开始从高层逐渐向下渗透。
然而,就在这看似一切顺利,林枫初步树立威信之时,暗处的毒蛇,再次露出了獠牙。
这日深夜,林枫正在凌云阁的书房内,就着烛光,将他记忆中一些适合此世的小队战术与简易弓弩改进思路落于纸上。他写得极为专注,并未察觉到,窗外浓重的夜色中,一道比上次更加模糊、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正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吸附在楼阁外壁,缓缓向上攀爬。
这一次的刺客,气息更加内敛,动作更加谨慎。他避开了所有明哨暗卡,选择了一个视觉死角,目标直指书房中那唯一亮着灯火的窗户。
就在他即将抵达窗口,手中扣住三枚泛着幽绿光泽、细如牛毛的毒针,准备寻隙射入时——
书房内的林枫,握笔的手微微一顿。
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也没有感受到杀气(对方隐藏得极好),但一种源于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对危险近乎野兽般的直觉,让他后颈的寒毛瞬间竖起!
有危险!极度危险!而且近在咫尺!
他想也不想,身体本能地向右后方猛地一仰!
“咻!咻!咻!”
三缕几乎微不可闻的破空声响起,三道幽绿寒光穿透窗纸,成品字形,精准地射向他刚才伏案的位置!毒针深深钉入他身前的书桌,木质桌面瞬间泛起一圈诡异的墨绿色,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扩大!
好烈的毒!
林枫瞳孔骤缩,心中警铃大作。对方不仅隐匿功夫极高,所用武器也如此歹毒!
几乎在他躲开毒针的同时,窗外那道黑影见一击不中,毫不迟疑,身形如鬼魅般撞破窗户,合身扑入!手中一抹乌光乍现,直刺林枫心窝,速度快得惊人!
这一次,林枫有了防备!
他虽惊不乱,身体在后仰的同时,左脚猛地踢向书桌底部!
“哐当!”
沉重的书桌被巨力掀起,砸向扑来的黑影,暂时阻了对方一瞬。
与此同时,林枫右手在腰间一抹,指间已多了三根寻常的缝衣针——这是他平日练习指力所用。
没有时间灌注太多内力,全凭腕力与巧劲,以及那玄奥的“十八针”发力技巧!
“嗤!”
三根钢针化作三道几乎肉眼难辨的寒星,并非射向刺客要害,而是封向对方可能闪避的三个方位——双眼与咽喉!
这反击刁钻狠辣,完全出乎刺客意料!他本以为林枫会格挡或继续闪避,没想到竟是如此精准犀利的反扑!
他被迫身形一滞,手中乌光短刃急速挥舞,“叮叮”两声,磕飞了射向双眼的钢针,但射向咽喉的那一根,终究慢了一线,擦着他的颈侧皮肤掠过,带起一道血线!
一股阴寒刺痛的气劲瞬间侵入,虽不致命,却让他半边身子猛地一麻,动作再次迟滞!
“有刺客!保护殿下!”
直到此时,外面的守卫才被破窗声和打斗声惊动,惊呼声、兵刃出鞘声、杂乱的脚步声瞬间响成一片。
那刺客心知已然失败,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怨毒,毫不犹豫,转身便欲从破开的窗口遁走。
“留下吧!”
林枫岂容他再来去自如?他冷哼一声,强提一口真气,身形如离弦之箭扑上,并指如剑,直点对方后心大穴!这一次,指尖凝聚的九原气劲明显强了一分,带着洞穿金石般的锐利!
刺客感受到身后致命的威胁,亡魂大冒,拼着经脉受损,强行扭转身体,回手一刀劈向林枫的手指,试图同归于尽!
“噗!”
指尖与刀锋并未直接碰撞,那缕凝练的气劲竟如同无形之针,穿透了刀锋的阻隔,后发先至,精准地刺入刺客持刀的右臂肩井穴!
“啊!”
刺客惨叫一声,整条右臂瞬间软垂下来,乌光短刃“当啷”坠地。他脸色煞白,不敢再有丝毫停留,左手猛地向身后洒出一把腥臭的粉末,借机身形一缩,如同泥鳅般滑出窗口,落入下方的黑暗之中。
林枫被那粉末阻了一阻,待挥袖驱散,窗外已只剩摇曳的竹影和闻讯赶来的、火把通明的护卫。
“殿下!您没事吧?”赵统领带着侍卫冲了进来,看到满地狼藉和桌上那三枚仍在腐蚀木板的毒针,脸色剧变。
“无妨。”林枫平息着略微急促的呼吸,看着刺客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彻骨。这一次,他虽然依旧未能留下对方,但却真正击伤了那人,并逼得对方用了保命的毒粉。
“追!他中了我的指力,右臂已废,跑不远!封锁山庄所有出口,严加盘查!”林枫下令,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赵统领凛然遵命,立刻带人追了出去。
林枫走到窗边,看着黑暗中晃动的火把光影,轻轻摩挲着指尖。两次刺杀,一次比一次凶险,一次比一次专业。这南域内部的敌人,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他抬起手,看着指尖那缕若有若无、逐渐平复下去的气劲。九原心法与十八针的杀伐之术,正在与这具身体加速融合。今夜,算是这具身体与灵魂融合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初鸣”。
虽未竟全功,但已显锋芒。
雏凤初鸣,声虽未震九霄,却已足以让暗处的魑魅魍魉,感到刺骨的寒意。
他相信,闻人百里那边,很快就会有“结果”了。这场内部的清洗,必须加快,也必须,更加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