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重得化不开。蛇肠道内,怪石嶙峋,藤蔓纠缠,几乎无路可循。三千山鬼营精锐,口衔枚,马蹄裹布,在闻人无双的带领下,如同真正的山魈鬼魅,悄无声息地穿行在这片生命的禁区。陡峭的岩壁需要依靠飞爪绳索攀援,湿滑的苔藓地段需匍匐前行,毒虫瘴气更是无处不在。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依靠着对地形的熟悉和远超常人的毅力,向着死亡通道的另一端顽强挺进。
与此同时,落霞谷、黑水渡、狼牙隘三处前线,气氛同样紧张到了极点。根据林枫的方略,守军们利用最后的时间加固工事,检查军械。滚木礌石堆积在关墙两侧,弩机上好了弦,投石机调整好了射界,壕沟里插满了削尖的竹刺。空气中弥漫着桐油、硫磺和泥土混合的刺鼻气味,以及一种大战将至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林枫坐镇狼牙隘后方的中军大帐,并未安寝。烛光下,他面前铺着最新的斥候情报与地图,眼神锐利如鹰。他虽然将具体指挥权下放给了各关守将,但整个战局的脉络,必须牢牢掌握在他手中。九原心法在体内缓缓运转,不仅恢复着他的精力,更让他的思维保持着冰雪般的冷静与清晰。
黎明时分,第一缕曙光尚未完全驱散黑暗,低沉的号角声便如同垂死巨兽的哀鸣,从朝廷大军的营地方向传来。
战争,开始了!
落霞谷首当其冲。如同林枫所料,韩雄派遣了超过三万人的步卒,排着密集的阵型,盾牌如墙,长矛如林,踏着沉重的步伐,向着谷口缓缓推进。他们试图以绝对的数量和严整的阵势,碾压南域的防线。
“弩手准备——放!”
随着守将一声令下,两侧山岭上早已蓄势待发的南域弩手,扣动了扳机。改进后的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如同飞蝗般倾泻而下!这些弩箭力道更强,射程更远,不少甚至穿透了朝廷军前排的木盾,深深扎进士兵的身体,带起一蓬蓬血花。
朝廷军的阵型出现了一阵骚动,但很快又在军官的呵斥下恢复整齐,继续前进。他们顶着箭雨,终于进入了守军投石机的射程。
“轰!轰!轰!”
巨大的石块被抛射而出,砸进密集的人群中,顿时骨断筋折,惨叫声四起。同时,布置在谷口前的壕沟与拒马,也极大地迟滞了朝廷军的推进速度。
整个上午,落霞谷都笼罩在箭矢破空、巨石轰鸣与士兵的喊杀哀嚎声中。南域守军凭借地利与远程优势,顽强地阻击着数倍于己的敌人,双方陷入了残酷的消耗战。
黑水渡方向,战斗则以另一种形式展开。数十艘轻捷的南域小舟,借着黎明前的最后黑暗,如同水鬼般悄然靠近朝廷军的水营。火箭点燃了油罐,带着呼啸声射向停泊的船只和岸边的营帐。更有水性极佳的南域勇士潜泳至船底,用凿子破坏船体。一时间,黑水渡口火光四起,喊杀震天,朝廷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疲于奔命。
而压力最大的,莫过于狼牙隘。
这里地势最为险要,关墙高耸,但也是韩雄重点攻击的目标。他投入了最精锐的重甲步兵,这些士兵身披数十斤的重铠,手持巨盾重斧,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顶着关墙上倾泻而下的箭矢和石块,悍不畏死地冲向关门。
“稳住!放近了再打!”狼牙隘守将按照林枫的吩咐,沉着指挥。
当重甲步兵进入狭长通道的最狭窄处,踩中了预先埋设的机关时——
“轰隆!!!”
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埋设的火药被引爆,火光冲天,碎石横飞!处于爆炸中心的朝廷重步兵瞬间被撕成碎片,强劲的冲击波将周围的重甲兵掀翻在地,阵型大乱!
“放!”
抓住这短暂的混乱,关墙上的守军将早已准备好的滚木礌石狠狠砸下!巨大的圆木和石块沿着陡峭的坡道翻滚跳跃,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将下方混乱的敌军砸得人仰马翻,筋断骨折!
第一波强攻,朝廷军在狼牙隘前丢下了数百具尸体,狼狈后撤。
消息传回中军大帐,林枫脸上并无喜色。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韩雄用兵老辣,这点挫折绝不会让他退缩,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南方,投向了蛇肠道与抚远镇的方向。闻人无双,和他的三千山鬼营,此刻如何了?
……
蛇肠道出口,一片隐秘的丛林之中。
闻人无双和三千山鬼营将士,经过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艰难跋涉,终于成功穿越了死亡通道。每个人都是衣衫褴褛,身上布满刮痕,神情疲惫,但眼神却如同饿狼般闪烁着兴奋与杀意。
他们潜伏在密林深处,远远可以望见抚远镇的轮廓。那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无数的民夫正在将堆积如山的粮草辎重卸下马车,运入临时搭建的仓库。守卫虽然森严,但显然,朝廷军并未料到会有一支敌人从天而降,出现在他们绝对安全的大后方。
“兄弟们!”闻人无双压低声音,目光扫过一张张坚毅的脸庞,“殿下运筹帷幄,我等舍生忘死,才抵达此处!前方就是韩雄大军的命脉所在!烧了它,朝廷大军不战自溃!建功立业,就在今夜!”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杀机在弥漫。三千将士默默检查着随身携带的火油罐、劲弩和淬毒苗刀。
子时三刻,正是人一天中最困倦之时。
闻人无双猛地一挥手!
三千山鬼营将士,如同暗夜中扑出的猎豹,分作数股,悄无声息地向着抚远镇潜行而去。他们利用阴影和地形,完美地避开了外围的巡逻队,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迅速接近了粮草堆积的区域。
“嗖!嗖!嗖!”
负责警戒的哨塔上的士兵,被精准的弩箭射中咽喉,一声未吭便栽落下来。
“行动!”
闻人无双低喝一声,率先将火油罐砸向最近的粮垛,火折子一晃,橘红色的火苗瞬间升腾而起!
如同得到了信号,其他将士也纷纷动手。火油罐被奋力投出,一支支火箭射向篷布覆盖的粮草堆!几乎是眨眼之间,偌大的抚远镇粮草囤积区,便陷入了一片火海!
“走水了!敌袭!敌袭!”凄厉的警报声终于划破了夜空。
朝廷守军从睡梦中惊醒,慌乱地组织救火和反击。但火势借助风势,蔓延极快,根本无法扑救。更要命的是,山鬼营的将士并不恋战,他们如同鬼魅般在火光与混乱中穿梭,用淬毒的苗刀和弩箭,精准地收割着试图组织抵抗的军官和士兵,进一步加剧了混乱。
闻人无双亲自带队,直扑中军大帐所在的方向,试图擒杀镇守抚远镇的将领。途中遭遇一队匆忙集结的亲卫,闻人无双手中长枪如龙,枪尖闪耀着淡金色的气芒(他亦修炼家传武学),每一击都势大力沉,瞬间便将数名亲卫挑飞,勇不可挡!
整个抚远镇,彻底陷入了火光、杀戮与恐慌的地狱。
……
翌日,清晨。
狼牙隘前线,朝廷军经过一夜休整,再次发动了更加猛烈的进攻。韩雄显然被昨日的挫败激怒,投入了更多的兵力,攻势如潮。
中军大帐内,林枫接到了来自落霞谷和黑水渡的战报,伤亡数字在不断上升,压力巨大。但他依旧稳坐,只是手指敲击桌面的频率,微微加快了些许。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浑身浴血,冲破重重阻碍,直入大帐!
“报——!!!”信使滚鞍下马,声音因激动而嘶哑,“殿下!大捷!闻人将军奇袭成功!抚远镇粮草大营……已被我军焚毁大半!守将溃逃!”
霎时间,大帐内所有将领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林枫身上,充满了震撼与狂喜!
林枫猛地站起身,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但这笑意转瞬即逝,化为更加冷峻的决断。
“传令全军!抚远镇粮草被焚,韩雄大军已成无根之木!反击的时候到了!令落霞谷、黑水渡守军,伺机出击,衔尾追杀!狼牙隘,随本王出关,迎战!”
“殿下不可!”有将领急忙劝阻,“关外敌军势大,殿下万金之躯……”
“狭路相逢,勇者胜!”林枫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此刻敌军军心已乱,正是破敌良机!岂能困守关隘,坐失战机?取我甲胄来!”
他亲自披甲,手持一柄精钢长剑,虽非神兵利器,但在他手中,却自然流露出一股森然杀气。他翻身上马,目光扫过集结起来的狼牙隘精锐。
“将士们!随我——杀敌!”
关门轰然洞开!
林枫一马当先,身后是如同洪流般涌出的南域勇士!
此刻,关外的朝廷军刚刚得知粮草被焚的消息,正陷入巨大的恐慌与混乱之中,士气骤降。眼看南域守军竟然主动出击,更是阵脚大乱!
林枫冲锋在前,九原心法运转到极致,虽内力远未恢复巅峰,但那凝练的气劲灌注剑身,使得寻常长剑也焕发出惊人的锐气。他剑法并不华丽,却狠辣精准到了极点,每一剑都直取要害,如同死神挥舞的镰刀,所过之处,竟无一合之将!他完美地将前世杀手的本能与今生的武学根基融合,在战场上展现出了令人胆寒的效率。
主将如此悍勇,南域军队士气大振,喊杀声震天动地,如同猛虎下山,冲入混乱的敌阵,肆意砍杀!
兵败如山倒!
韩雄纵然有通天之能,也无法在粮草被毁、军心溃散的情况下,抵挡南域军队这内外夹击、气势如虹的反扑。朝廷大军全线动摇,开始溃败。
这一战,从清晨杀到日暮。
当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血色时,狼牙隘前,尸横遍野,旌旗倒地。南域军队取得了空前大捷,韩雄十五万大军损失惨重,被迫后撤数百里,短时间内再也无力组织大规模进攻。
狼牙隘关墙上,林枫迎风而立,染血的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望着远方溃逃的敌军,脸上并无太多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这,只是开始。
他的目光,仿佛已经穿越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那座遥远的、象征着权力顶峰的皇城之上。
经此一役,七皇子胤龙之名,必将随着这场以弱胜强的辉煌胜利,传遍天下。而他那运筹帷幄的智计与亲冒矢石的悍勇,也如同被血与火淬炼过的锋芒,初露于世,便已令四方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