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阁云逸留下的卷轴与小册,如同在迷雾中投下两道醒目的光柱。卷轴之上,以灵墨绘制的山河地势图中,三处地点被朱砂鲜明标出,旁附蝇头小楷,详述其地貌特征、古老传说及近期观测到的能量异动。其中一处,赫然位于西北苦寒之地的“葬星谷”,据载近日谷中时有异光冲霄,地脉波动异常。
而那本无字银丝小册,林枫以神识探入,其中所述并非具体功法,而是种种关于内力性质转化、阴阳二气相生相克、乃至引动外界天地之力的精微理论与猜想,许多观点与林枫近日所悟的“阴阳旋涡”不谋而合,甚至提供了几条可行的推演路径,令他茅塞顿开。
“天机阁……果然深不可测。”林枫合上小册,眼中异彩连连。这份“心得”对他而言,价值更在阵眼图录之上,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更广阔天地的大门。
陈玄道仔细研读阵眼图录后,面色无比凝重:“王爷,葬星谷地处偏远,环境恶劣,若其阵眼异动属实,必须尽快派人查探。其余两处,一在江南水泽,一在西南密林,亦需早做打算。只是如今潼关初定,王爷您……”
“潼关有郭帅与陈监副坐镇,更有伏龙桩与七星镇脉局暂保无虞,短期内应无大碍。”林枫决断道,“墨先生生死未卜,九幽之隙隐患未除,其余阵眼异动更是迫在眉睫,不容拖延。本王需亲自前往葬星谷一探。”
他深知,坐守潼关绝非良策,必须主动出击,查明真相,方能掌握先机。
“王爷亲往,风险太大!”陈玄道劝阻,“不如先派精锐斥候……”
“寻常斥候,难以应对可能存在的幽冥之力或诡异阵法,徒增伤亡。”林枫摇头,“此事非我不可。况且,”他指尖一缕微不可查的黑白气旋悄然流转,“我也需实战,来验证与磨砺新悟所得。”
见林枫心意已决,陈玄道不再多言,只是郑重道:“王爷务必小心。老夫会坐镇潼关,密切关注此地封印,并加派人手,暗中查探江南与西南两处阵眼。”
计议已定,林枫立刻着手准备。他并未兴师动众,只决定带上闻人无双与夜枭二人。闻人无双剑法精妙,心思缜密,可堪臂助;夜枭虽伤势未愈,但身法诡秘,于侦查探路大有裨益,且她坚持跟随。
三日后,一切准备就绪。林枫将潼关军政事务暂交郭猛与陈玄道共同执掌,留下部分针对幽冥之气的应对策略与金针法门后,便与闻人无双、夜枭二人,扮作寻常江湖客,悄然离开了潼关,策马西北而行。
一路无话,越是西北,人烟越是稀少,景色也从开始的平原丘陵,逐渐变为戈壁荒滩,朔风凛冽,黄沙漫天。
根据图录指引,葬星谷位于一片名为“赤石荒原”的深处。传闻此地乃上古战场,曾有天外陨星坠落,故得此名。荒原之上,随处可见风化的嶙峋怪石,色泽暗红,如同被鲜血浸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苍凉死寂的气息。
连续奔波十数日,三人终于抵达赤石荒原边缘。放眼望去,天地间一片赤黄,狂风卷着砂砾击打在脸上,隐隐作痛。
“殿下,前方气机紊乱,磁场异常,罗盘已然失效。”闻人无双收起手中不断旋转的指南针,面色凝重道。他精擅内息,对天地气机感应敏锐。
林枫点头,识海中心镜自然映照,果然感知到前方区域的天地元气如同乱流,驳杂不堪,其中更夹杂着一丝与潼关幽冥之气同源,但更加狂暴、混乱的意味。
“看来图录所言不虚,此地确有异变。小心前行。”林枫沉声道,率先下马,将坐骑拴在避风处,三人徒步进入荒原。
随着深入,周围的景象越发诡异。暗红色的巨石形态越发狰狞,如同匍匐的巨兽。地面上开始出现一些深不见底的裂隙,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中冒出,带着刺骨的寒意。偶尔还能看到一些不知名生物的惨白骨骸,半掩在沙土中,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有动静!”夜枭忽然压低声音,身形如同融入阴影,悄无声息地掠上一块巨岩,向下望去。
林枫与闻人无双紧随其后,伏低身形。只见下方一片相对平坦的谷地中,数道黑影正在与几只形貌怪异的生物搏杀!
那些黑影身着统一的暗红色劲装,动作矫健,配合默契,出手狠辣,招式之间隐隐带着一股血煞之气,显然并非善类。而他们的对手,是几只通体覆盖着骨甲、形似蜥蜴、却生着蝎尾的怪物!这些怪物眼中跳动着幽绿色的火焰,口中喷吐着带着腐蚀性的黑雾,力量奇大,骨甲坚硬,与那些红衣人斗得难分难解。
“是‘血煞门’的人!”闻人无双低声道,语气带着厌恶,“一个活跃于西北的邪道宗门,行事狠毒,擅长炼尸驭鬼之术。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林枫目光微凝,心镜映照之下,发现那些骨甲蜥蜴怪物身上散发的气息,与幽冥之气极为相似,但更加狂躁,似乎灵智低下,只有毁灭的本能。而血煞门众人所使用的功法,也带着一股阴邪之气,与这荒原的环境隐隐共鸣。
“看来,此地的异变,不仅引来了我们,也引来了这些魑魅魍魉。”林枫冷声道。
就在这时,战局发生变化。一只骨甲蜥蜴猛地甩动蝎尾,速度快如闪电,瞬间刺穿了一名红衣人的胸膛!那红衣人惨叫一声,伤口处迅速变得乌黑溃烂,倒地身亡。
剩余的血煞门人见状,不仅没有畏惧,反而攻势更猛。其中一名头领模样的汉子,猛地从怀中掏出一面刻画着狰狞鬼首的黑幡,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幡上!
“幽冥引路,百鬼听令!敕!”
黑幡无风自动,散发出浓郁的血光与黑气,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中产生!那几只骨甲蜥蜴动作顿时一僵,眼中幽火明灭不定,仿佛受到了某种克制。而地面上那名刚死去的红衣人,其尸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一道模糊的、充满怨气的血色魂影被强行抽出,投入了黑幡之中!
黑幡光芒更盛,血煞门头领狞笑一声,挥动黑幡,一道混合着血煞与幽冥之气的冲击波轰向那几只骨甲蜥蜴!
轰!
首当其冲的一只骨甲蜥蜴被直接轰飞,骨甲碎裂,幽火熄灭。其余几只也发出恐惧的嘶鸣,转身就想逃入附近的裂隙。
“想跑?都给老子留下做幡奴吧!”血煞门头领狂笑着,再次挥动黑幡。
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如同九天银河垂落,带着清越的剑鸣,毫无征兆地斩向那面黑幡!
剑气森然,其意堂皇正大,与这荒原的死寂邪恶格格不入!
“什么人?!”血煞门头领大惊失色,慌忙催动黑幡抵挡。
嗤啦!
剑气与黑幡血光碰撞,发出一声裂帛般的声响!黑幡上的血光瞬间黯淡大半,幡面甚至被撕裂了一道口子!
一道白衣身影,如同惊鸿般掠至场中。那是一名女子,青丝如瀑,以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面容清丽绝伦,却带着一股不容亵渎的凛然之气。她手持一柄古朴长剑,剑身澄澈如秋水,此刻正微微嗡鸣。
“光寒九州……你是‘玉京山’的人?!”血煞门头领看清那女子容貌与手中长剑,如同见了鬼一般,声音都变了调,脸上充满了惊惧。
玉京山,传说中的正道巨擘,超然物外,门人极少现世,但其传承久远,实力深不可测,尤以剑道与净化邪祟闻名。
那白衣女子神情淡漠,扫了一眼血煞门众人与地上干瘪的尸体,朱唇轻启,声音清冷如冰泉:“以生魂炼幡,邪魔外道,当诛。”
话音未落,她手中长剑再次扬起,剑光分化,如同漫天飞雪,笼罩向所有血煞门人!
剑光过处,血煞门人赖以横行的护体血煞之气如同纸糊般破碎,惨叫声接连响起,转眼间便倒下大半。
那血煞门头领又惊又怒,拼命催动受损的黑幡,喷出大股黑红色的血雾试图阻挡,同时身形暴退,想要逃走。
“留下吧。”白衣女子剑势不变,一道凝练至极的剑气后发先至,瞬间洞穿了他的心脉。
血煞门头领动作僵住,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口汩汩流出的鲜血,轰然倒地,气息全无。那面黑幡也随之灵光尽失,掉落在地。
白衣女子这才收剑而立,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因失去攻击目标而显得有些茫然的骨甲蜥蜴怪物,眉头微蹙。她并未再出手,似乎对这些怪物并无必杀之意。
林枫在岩石之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这白衣女子的剑法之高,内力之纯,是他生平仅见,更难得的是那份诛邪不染尘埃的超然气度。
“玉京山……”林枫记下了这个名字。看来,这天下隐世宗门,也因幽冥异动而纷纷现世了。
他示意闻人无双与夜枭稍安勿躁,自己则纵身跃下岩石,走向那片谷地。
白衣女子察觉到动静,转身望来,清澈的目光落在林枫身上,带着一丝审视。她并未因林枫的出现而紧张,只是平静地看着。
“在下林枫,多谢姑娘出手,诛杀这些邪徒。”林枫拱手为礼,语气平和。
白衣女子还了一礼,声音依旧清冷:“玉京山,凌清雪。诛邪卫道,分内之事,不必言谢。”她目光扫过林枫,似乎察觉到他身上那丝与众不同的、中正平和的九原内力气息,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讶异。
“凌姑娘也是为了此地异动而来?”林枫开门见山。
凌清雪微微颔首:“宗门察觉西北幽冥之气异常躁动,特命我下山查探。此地‘葬星谷’,乃上古封印松动之处,这些‘幽冥蜥魔’便是逸散之气所化。血煞门欲借此地的幽冥之气修炼邪功,罪不容诛。”
她顿了顿,看向林枫:“观阁下气息,并非幽冥一路,来此何为?”
“在下亦为查探幽冥异动根源而来。”林枫坦然道,“据我所知,此地乃是一处古老阵眼,关乎天下气运平衡。”
凌清雪眼中讶色更浓,显然没想到林枫也知晓“阵眼”之事。她沉吟片刻,道:“既如此,或可同行。葬星谷深处危机四伏,多一人,多一分力。”
林枫正有此意,这凌清雪实力高强,且对幽冥之事似乎知之甚详,正是理想的同行者。“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当下,林枫唤下闻人无双与夜枭,与凌清雪简单介绍。凌清雪对二人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多言,显然性子清冷。
四人稍作休整,便一同向着图录所示的葬星谷核心区域进发。越往深处,周围的幽冥蜥魔出现的频率越高,甚至开始出现一些更加奇形怪状、气息更加强大的幽冥生物。但在林枫的九原金针与凌清雪的玉京剑法联手之下,一路虽有波折,却也有惊无险。
林枫也在实战中,不断尝试运用新悟的“阴阳旋涡”技巧。他将金针射出时,不再是单纯的直线穿透,而是让金针带着细微的旋转,内力性质在阴阳间微妙转化,时而以柔力化解幽冥生物的冲击,时而以刚劲撕裂其防御,甚至能小范围引动周围的混乱元气,形成干扰,效果奇佳。凌清雪在一旁观看,清冷的眼眸中不时闪过赞许之色。
数日后,四人终于抵达了葬星谷的最深处。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如同被陨星撞击形成的天坑,直径足有数里。天坑底部并非泥土,而是覆盖着一种暗蓝色的、如同琉璃般的结晶物质,坑壁陡峭,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洞穴,森然寒气与浓郁的幽冥之气正是从那些洞穴中不断涌出。
而在天坑的最中心,一根高达十余丈、通体漆黑、表面缠绕着无数暗红色能量纹路的巨大石柱,歪斜地矗立着!石柱的顶端已然断裂,断口处不断有漆黑的雾气如同喷泉般涌出,融入天坑上空凝聚不散的幽冥云气之中!
石柱的样式,与潼关的伏龙桩有几分相似,但更加古老、粗犷,其散发出的气息也更加暴烈、混乱!
“这就是……葬星谷的阵眼?”闻人无双倒吸一口凉气,眼前的景象远比潼关那伏龙桩所在的陷坑要壮观,也更令人心悸。
凌清雪神色无比凝重:“此乃‘镇幽冥柱’,看来破损程度远超预期。柱断幽冥涌,此地方圆千里,恐已渐成鬼域。”
林枫心镜映照,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根断裂石柱内部能量的狂暴与失控,它非但无法再履行镇压之责,反而像是一个巨大的漏洞,在不断将幽冥界的气息泄露到此世!
“必须设法修复它,至少……要暂时阻止其继续泄露!”林枫沉声道。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靠近仔细查探之时,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如同潮水般从四周的洞穴中响起!
下一刻,无数眼中跳动着幽绿火焰、形态各异的幽冥生物,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四面八方涌出,将四人团团围住!其中,甚至有几只体型格外庞大、气息堪比先天高手的恐怖存在!
而在那断裂的镇幽冥柱之巅,一道模糊的、由浓郁幽冥之气凝聚而成的黑影,缓缓浮现,一双毫无感情的、如同深渊般的眼眸,冷冷地盯住了下方的四人!
危机,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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