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夜宴的刺杀风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短暂的剧烈动荡后,余波被迅速压下,水面复归平静,只是那冰面下的暗流,愈发汹涌。武乘风与陈人杰联手,以雷霆之势清洗朝堂,揪出了数名与周显暗通款曲、或身怀异心的官员,京城一时间风声鹤唳,却也使得那无形的渗透网络遭到了重创。蚀魂魔尊的声音未再出现,仿佛那夜的威胁只是一场幻梦,但林枫知道,那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内患暂平,外敌迫在眉睫。九源星盘之上,代表“归墟海眼”的节点,灰黑色泽愈发深沉,甚至隐隐有向周边海域扩散的趋势。不能再等了。
半月之后,一切准备就绪。林枫将朝政暂托于几位重臣,留下武乘风坐镇中枢,协调各方,陈人杰则继续主持清异司,监控天下异动。他亲自点选了一批精通水战、修为精湛的禁卫与清异司好手,共计百人,由赵破虏统领。闻人无双自然随行。此外,队伍中还多了几位特殊成员——数名自愿前来的、对东海海域及传说颇有研究的方士与老水手。
临行前,林枫再次于密室中观摩九源星盘。他尝试将一丝混沌内力注入星盘,那代表归墟海眼的灰黑光点微微颤动,星盘边缘浮现出些许模糊的信息碎片:“……万流归处,吞噬之渊……海族泣血,魔音蚀魂……”
“吞噬之渊……魔音蚀魂……”林枫默念着这几个字,心中警惕更甚。这归墟海眼,听起来比冰极魄眼更加凶险。
旭日东升,旌旗招展。一支由数艘特制、铭刻了避水与破邪符文的大型海船组成的船队,自京城外的通惠河口扬帆起航,顺流而下,直入浩瀚东海。
离岸越远,海天的颜色便愈发深邃。初时还能见到海鸥翔集,渔船点点,数日之后,四周便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蔚蓝。天空高远,海水幽深,船队如同几片渺小的树叶,漂浮于这天地之间唯一的色泽里。唯有林枫手中的九原令,以及那被他时刻感应着的九源星盘,提供着明确的方向。
航行的日子并非一帆风顺。离开近海区域后,天气变得诡谲难测,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刻便可能乌云压顶,狂风卷起数丈高的巨浪,狠狠拍打着船身。更有甚者,船队遭遇了数次海兽的袭击。这些海兽体型庞大,形态狰狞,眼眸中闪烁着被魔气侵染的猩红光芒,悍不畏死地撞击船体,喷吐着腐蚀性的毒液或冰霜。
所幸船坚炮利,加之随行修士与精锐禁卫的奋力搏杀,总算有惊无险。林枫大多时候并未直接出手,只在关键时刻以心剑之术或蕴含净化之力的指风,远程点杀那些特别难缠的海兽头领。他更多的时间,用于在船舱静室中修炼,继续转化丹田内的世界本源,同时仔细感应着周围海域的能量流动。
他能清晰地“看”到,越靠近星盘指引的方向,海水中蕴含的灵气就越发稀薄、混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冷、死寂、带着强烈吞噬意味的能量,如同无形的墨汁,正在污染这片浩瀚的汪洋。这便是归墟海眼泄露出的力量。
这一日,天空阴沉,海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墨蓝色,平静得没有一丝波纹,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船队按照星盘指引,驶入了一片弥漫着淡灰色雾气的海域。雾气并不浓,却能隔绝神识探查,让人心生不安。
“陛下,我们已进入‘迷魂雾海’,根据古籍记载,此地接近归墟边缘,多有诡异,需万分小心。”一位老方士忧心忡忡地禀报。
林枫立于旗舰船头,点了点头。他能感觉到,九原令的牵引感在此地变得有些紊乱,而那源自归墟海眼的吞噬与侵蚀感,却陡然增强了数倍。
突然,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穿透雾气,飘了过来。
那歌声空灵缥缈,婉转缠绵,仿佛深闺怨女的低泣,又似热恋情人的呢喃,直往人耳朵里钻,勾动着内心最深处的欲望与软肋。船上一些意志不坚的水手和低阶修士,眼神开始变得迷离,脸上露出痴迷或痛苦的神色,不由自主地向着船舷走去。
“紧守心神!是海妖的惑心之音!”闻人无双清冷的喝声响起,太阴真气化作音波扩散,试图驱散那诡异的歌声。
然而,那歌声仿佛无形无质,太阴音波掠过,只是让其略微一滞,旋即又以更加强烈的势头弥漫开来。甚至有几名水手已然翻过船舷,噗通一声跳入了那死寂的海水中,瞬间便被墨蓝色的海水吞噬,连气泡都未曾冒起一个。
“哼!”林枫冷哼一声,心剑之术再次发动!不过这次,他并非攻击某个目标,而是将自身澄澈坚定的意志,化作一道无形的精神壁垒,以他为中心,迅速扩散至整个船队!
歌声撞在这精神壁垒之上,如同撞上了铜墙铁壁,那勾魂摄魄的力量顿时被阻隔在外。陷入迷幻的众人猛地惊醒,回想起刚才的举动,无不骇然失色。
“不是实体海妖,”林枫目光锐利如刀,穿透迷雾,望向歌声传来的方向,“是魔音!是归墟泄露的力量,混合了这片海域枉死者的残魂怨念所形成的噬魂魔音!”
他话音未落,那空灵的歌声陡然一变!变得尖锐、凄厉,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疯狂!如同万千冤魂在同时尖啸!
“啊啊啊!”
“我的头!”
船队中,惨叫声此起彼伏。即便有林枫的精神壁垒守护,这直接攻击灵魂本源的魔音,依旧让不少修为较低者抱头惨叫,七窍中渗出丝丝血迹,神魂遭受重创!连赵破虏这等沙场悍将,也感到气血翻腾,耳中嗡鸣不止。
闻人无双全力运转太阴真气,脸色苍白,显然支撑得极为辛苦。
迷雾之中,隐约可见一道道扭曲的、半透明的人形怨灵浮现,它们张着无声嘶吼的嘴,跟随着那凄厉的魔音,朝着船队扑来!这些怨灵并非实体,物理攻击效果甚微,唯有蕴含精神力量或特殊属性的能量才能伤到它们。
船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林枫眼神一凝,知道不能再留手。这噬魂魔音与怨灵,不过是归墟海眼力量外泄的冰山一角,必须尽快突破,否则整支船队都可能葬送于此。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缓缓抬起,体内那融合了世界本源与混沌源池精华的新型九原内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涌起来。这一次,他并非将其用于攻击或防御,而是尝试引动另一种力量——九源星盘中蕴含的、与这片天地封印同源的星辰镇封之力!
他意念沉入识海,沟通悬浮其中的九源星盘虚影。星盘感应到他的呼唤,以及外界那同属九源封印之一的归墟气息,骤然亮起!一道纯净、浩渺、仿佛来自亘古星空的辉光,自林枫体内透出,直冲云霄!
在这迷雾笼罩、魔音肆虐的海域上空,那阴沉的云层仿佛被无形之力驱散了一片,露出了其后深邃的夜空。夜空中,七颗异常明亮的星辰(并非现实的北斗)骤然浮现,洒下清冷而威严的星辉,精准地笼罩住整支船队!
星辉洒落的瞬间,那凄厉的噬魂魔音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扑来的怨灵们发出惊恐的尖啸,在星辉的照耀下,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净化!
笼罩船队的淡灰色迷雾,也在星辉中迅速退散。
前后不过数息时间,海面恢复了(暂时的)平静,魔音与怨灵尽数消散,只剩下船队众人劫后余生的喘息声,以及那高悬于顶、缓缓隐去的七星星辰虚影。
所有人都用无比敬畏的目光,望向船头那道玄色身影。陛下竟能引动星辰之力?这是何等神通!
林枫缓缓收回内力,脸色微微发白。强行引动星盘投影,接引星辰镇封之力,对他同样是巨大的负担,尤其是精神力的消耗。但他心中却是一喜,此法可行!九源星盘不仅是监控之物,更能借助其引动封印大阵本身的力量,这对于后续修复其他节点,至关重要。
“全速前进!”林枫沉声下令,目光坚定地望向迷雾散后,那片更加幽深、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的海域深处。
归墟海眼,就在前方。
经过噬魂魔音一役,船队接下来的行程变得格外小心,但出乎意料的是,再未遇到大的阻碍。只是周遭的环境越发死寂,海水彻底变成了墨黑色,粘稠得如同油污,连鱼类都绝迹了。天空永远是阴沉沉的,仿佛蒙着一层擦不掉的灰烬。
又航行了三日,根据星盘指示和老水手的经验,船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附近。
那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诡异海域。
视野所及,是一个巨大到望不见边际的海洋漩涡!漩涡缓缓旋转,中心深不见底,漆黑一片,仿佛直通九幽。墨黑色的海水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发出低沉恐怖的轰鸣,涌入那无尽的深渊。漩涡的边缘,空间都呈现出一种不稳定的扭曲感,偶尔有细密的黑色电蛇窜出。
而在那巨大漩涡的中心上方,并非空无一物。那里悬浮着一座……岛屿?
不,那并非真正的岛屿。那是一座完全由苍白骸骨堆积而成的、巨大无比的骨岛!骨岛的形状依稀能看出是一座祭坛的模样,无数种族的骨骼——人类的、巨大海兽的、甚至一些从未见过的奇异生物的——杂乱地堆砌在一起,构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恶造物。
骨岛祭坛的中心,镶嵌着一颗不断搏动着的、房屋大小的黑色心脏!心脏表面布满扭曲的血管,每一次搏动,都引得整个漩涡加速旋转,散发出更加强烈的吞噬与侵蚀波动,浓郁的幽冥魔气如同实质的黑烟,从心脏中喷涌而出!
这就是被严重污染的归墟海眼核心!那黑色心脏,显然就是侵蚀并控制了这个节点的幽冥之物!
“万灵……葬心……”林枫脑海中闪过星盘曾浮现的残缺信息,明白了这颗心脏的来历。这恐怕是以无数葬身归墟的生灵精魄与血肉,混合幽冥魔气,凝聚而成的邪恶核心!
就在船队出现的刹那,那骨岛祭坛上的黑色心脏似乎有所感应,搏动骤然加剧!
“咕咚!咕咚!”
低沉的心跳声仿佛直接在所有人的灵魂中响起,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漩涡的旋转开始疯狂加速,巨大的吸力传来,试图将船队拖入那无尽的深渊!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墨黑色的海面上,开始浮现出无数双惨白的、没有瞳孔的眼睛,密密麻麻,望不到边际,死死地盯着闯入者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