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之内,血气冲天,尸横遍地。
郭骁以生命筑起的血肉长城已然倾颓,他那屹立不倒的残躯最终被影卫冷漠地推倒,与满殿的苍狼旗忠骸混杂一处。
林枫与闻人无双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偏门外的风雪中,只留下那句泣血的誓言还在梁柱间森然回荡。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四皇子胤禛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曹公公,速速清理殿宇,安抚百官。”他目光扫过狼藉的战场,最后落在龙椅旁那摊属于太子的、已然干涸的血迹和掉落一旁的九龙金冠上,眼神中没有丝毫波动。
“老奴遵命。”曹安躬身应道,胖手一挥,残余的影卫立刻如同鬼魅般行动起来,一部分开始沉默地搬运尸体,另一部分则如同无形的墙壁,将惊魂未定的百官“请”回各自的位置,隔绝了内外。
胤禛并未急于坐上那张象征至高权力的龙椅,他甚至没有多看它一眼。他缓步走到大殿中央,站在所有官员都能清晰看到他的位置,身上那件素色亲王常服虽沾染了点点血污,却更衬得他面容沉静,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与他无关。
“诸位臣工,”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下了殿内残余的骚动与恐惧,“今日金殿之事,想必诸位都已亲眼目睹。太子失德,兄弟相残,此乃国之大不幸,更是父皇在天之灵绝不愿见之惨剧!”
他语气沉痛,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然,悲剧之源,何在?!”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凌厉的质问,猛地伸手指向太子之前瘫倒的位置,“根源就在于——有人利欲熏心,罔顾人伦,竟行那鸩杀亲父、篡位谋逆之十恶不赦大罪!”
百官屏息,虽然之前闻人无双已出示证据,但由一位皇子在如此情境下再次指控,分量截然不同。
胤禛不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他需要趁热打铁,将“弑父”的罪名牢牢钉死在太子身上,并借此为自己铺平道路。他转向曹安,沉声道:“曹公公,将逆太子胤礽弑父谋逆之铁证,公示于众!”
“老奴遵旨。”曹安应声,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与闻人无双之前出示那份几乎一模一样的“幻梦散”流窜路径及经手人供词卷宗(其中关键部分已被他暗中强化坐实),以及部分精心筛选、甚至可能伪造或篡改过的“高潜密录”片段和“边将密信”抄本。他尖细的声音清晰地宣读着关键内容,每一句都如同重锤,敲打在百官心头。
“……据此可知,逆太子胤礽,早已心怀叵测,勾结南疆邪徒,谋害先帝!其罪滔天,神人共愤!”曹安最后总结,声音斩钉截铁。
证据在前(无论真假,此刻已无人敢深究),加上太子方才持剑欲杀胤禛和闻人无双的疯狂举动,以及二皇子胤战“揭露逆案”却最终战死的悲壮结局(被胤禛巧妙利用),太子的“弑父”罪名,在幸存的百官心中,已然坐实了大半。
裕亲王等几位宗室元老交换了眼色,最终由裕亲王颤巍巍出列,痛心道:“若…若此证据属实,太子…胤礽确已不配为人子,更不配为储君!老臣恳请,即刻废黜其太子之位,圈禁待勘!”
“臣等附议!”大部分官员纷纷附和,声音中带着惊惧与顺势而为的庆幸。
胤禛脸上露出“沉重”与“不忍”,闭上眼,仿佛艰难地做出了决定,良久才睁开,沉声道:“既如此…本王虽心痛如绞,亦不能因私废公,罔顾国法!传本王令:废胤礽太子之位,贬为庶人,即刻押入宗人府寒狱,严加看管,非本王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
命令一下,立刻有影卫上前,将早已被拖到殿外、犹自咒骂不休的废太子胤礽,如同拖死狗般押往那比水牢更为可怕的寒狱深处。
解决了最大的障碍,胤禛的目光再次扫过百官,语气转为悲凉与决然:“二哥胤战,性情刚烈,虽于揭露逆案有功,然带兵闯宫,冲击金殿,亦属大不敬……已然罹难。七弟胤龙,涉案在逃,下落不明。父皇骤然驾崩,逆案突发,兄弟凋零…此诚我大胤存亡危急之秋也!”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种“被迫”承担重任的决绝:“国不可一日无主!然先帝新丧,仓促举行登基大典,于礼不合,亦非人子之道。为稳定朝局,安抚天下,彻查逆案,追捕余孽…本王,虽德薄能鲜,亦不得不在此危难之际,勉承‘监国’之责,总领百官,暂摄朝政,以待局势明朗,再行商议皇位继承之法!望诸位臣工,体谅本王苦心,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他这番话,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在国难当头时,不得不站出来收拾残局的悲情英雄,而非急于抢班夺权的野心家。“监国”之名,既避免了立刻登基可能引发的非议和反弹,又实实在在地将最高权力抓在了手中。
裕亲王、曹安以及胤禛早已安排好的官员立刻跪倒:“臣等(老奴)谨遵监国殿下钧旨!定当竭尽全力,辅佐殿下,稳定社稷!”
大势所趋,其余百官也纷纷跪拜,承认了胤禛“监国”的地位。
胤禛微微颔首,脸上并无喜色,只有沉重。他立刻以监国身份,下达了一系列命令:
1. 定调昭告: 以最快速度将太子“弑父谋逆”之罪公告天下,利用林枫等人搜集、并经他“加工”的证据,彻底将太子钉在耻辱柱上。对胤战,承认其“揭露之功”,予以亲王礼制暂厝,试图安抚北境军心。对林枫(胤龙)和闻人无双,则定为“涉案在逃,勾结外藩,刺杀太子未遂”,发下最高等级的海捕文书,画影图形,悬赏万金、封侯,务求格杀。
2. 掌控核心: 正式擢升曹安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总督东厂、影卫,赋予其“肃清逆党”的无上特权,开始对朝堂进行系统性清洗,安插亲信。
3. 安抚与渗透北境: 派遣心腹文官为“北境抚慰使”,持节前往,携带重金,明为安抚胤战旧部,暗行分化、拉拢、监视之实。
4. 封锁消息,掌控舆论: 严密控制各方消息渠道,尤其是通往北境和南域的方向,全力塑造自己“拨乱反正、临危受命”的正面形象。
退朝后,勤政殿(暂作监国理政之所)内。
“殿下,林枫与闻人无双已然逃脱,是否加派高手追击?”曹安询问道。
胤禛负手而立,望着窗外依旧飘洒的雪花,淡淡道:“两条丧家之犬,已成气候。重点封锁通往北境和西陲的路线,他们唯一的生路,只能是南域。让你的人潜入南域,密切关注即可。南域王闻人灼那个老狐狸,不会轻易为了一个儿子和本王彻底翻脸,但他内部也非铁板一块…或许,可以借此做点文章。”
“老奴明白。”
“北境才是心腹之患,”胤禛眼神转冷,“‘暗刃’必须加快动作,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在胤战的旧部中打开缺口!必要时,可以采取非常手段。”
“是!”
“还有,朕那‘好大哥’…”胤禛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好好‘照顾’,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太好过。让他知道,他妻女的命运,握在谁的手里。”
曹安心领神会:“老奴会让他时时刻刻都‘铭记’殿下的恩典。”
就在胤禛与曹安密谋之时,林枫一行人,正面临着逃亡路上最严峻的考验。
风雪南驰,血路求生
皇城巨大的阴影已被远远抛在身后,但危机并未解除。身后的追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紧追不舍。林枫被洛明和小卓子架着,几乎是脚不点地地在密林深雪中穿行。他眼神空洞,身体因脱力和内伤而不断颤抖,但那只紧握着的、沾满血污的拳头,指节却因过度用力而发白。闻人无双脸色惨白如纸,嘴角不断溢血,全靠一股意志强撑着施展轻功,同时还要不断洒出药粉,干扰追兵的嗅觉和视线。
“走这边!绕过前面的隘口!”闻人无双凭借对地形的模糊记忆,指引着方向。他们不敢走官道,只能在山野林间艰难跋涉。
身后,影卫特有的、如同夜枭般的呼哨声越来越近。几名身手尤其矫健的影卫,已然突破了闻人无双布下的毒障,如同附骨之疽般追了上来!
“殿下先走!”洛明猛地将林枫推向小卓子,自己则毅然转身,拔出腰间佩刀,怒吼着迎向追兵!他知道,必须有人断后,否则谁都走不了!
刀光剑影在雪林中爆发,洛明虽勇,但面对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影卫,瞬间便落入下风,身上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染红了脚下的白雪。
“洛明!”小卓子目眦欲裂,想要回头相助。
“走!”闻人无双厉声喝道,一把拉住小卓子,同时袖中射出数点寒星,逼退一名试图从侧翼偷袭的影卫。他知道,此刻任何犹豫,都是对洛明牺牲的辜负!
林枫看着洛明浴血奋战的背影,眼中那死寂的冰冷似乎被什么刺痛了一下,但他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停下脚步。他不能停下!二哥的仇,郭骁的仇,三千苍狼旗的仇,还有此刻正在为他们断后的洛明……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肩上!
三人借着洛明用生命争取到的宝贵时间,冲出了密林,眼前是一条结着薄冰的湍急河流。对岸,就是地形更为复杂、追兵难以大规模展开的丘陵地带。
“过河!”闻人无双毫不犹豫,率先踏破冰面,刺骨的河水瞬间淹至腰际。小卓子背着几乎虚脱的林枫,紧随其后。
河水冰冷刺骨,几乎将人的血液冻结。但对生的渴望,对复仇的执念,支撑着他们挣扎到了对岸。回头望去,对岸的密林中,兵刃交击声已然停止,洛明那熟悉的身影,再也未能出现……
林枫猛地闭上眼,将翻涌的气血和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强行压下。再睁眼时,那冰冷的眼神中,只剩下如同万年玄铁般的坚硬。
他们不敢停留,拖着湿透而冰冷的身躯,继续向南。沿途,他们看到了更多新张贴的海捕文书,赏格高得令人咋舌。这使得他们不得不更加小心,几乎完全昼伏夜出,依靠野果、偶尔捕获的小兽和积雪充饥。
林枫的伤势在闻人无双的精心调理和其自身九原内力顽强的自愈能力下,开始缓慢恢复。但他的心,似乎比身体恢复得更快,或者说,变得更加冰冷、坚硬。他几乎不再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在打坐调息,体内的九原内力在极致的悲愤与仇恨催动下,运转得愈发凝练、深邃,隐隐带着一股破而后立的森然锐气。那套“九原十八针”的奥义,不仅仅是救人之法,更在他脑海中演化出种种凌厉无比的杀伐之术。
某日,他们在一处荒废的山神庙歇脚时,林枫再次取出了那枚二哥留下的玄铁令牌。他尝试着将一丝内力注入其中,令牌上那些看似装饰的纹路,在内力流过时,竟微微发热,仿佛在回应着什么。他心中一动,隐约感觉这令牌似乎并不仅仅是信物那么简单,或许还隐藏着更深层的秘密,可能与九原传承,也可能与二哥暗中布置的某些力量有关。这个发现,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微光。
历经近一个月的艰难跋涉,躲过了无数次盘查和追捕,他们终于穿越了重重关山,踏入了一片与北方截然不同的土地。这里的空气温暖湿润,植被茂密,山峦起伏,云雾缭绕。
“我们…进入南域了。”闻人无双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眼神中却并无多少轻松,反而带着一丝复杂。回到故土,却是以通缉要犯的身份,带着大胤新监国的仇恨,前路依旧吉凶未卜。
林枫站在南域的土地上,回望北方,那里是吞噬了他一切的血色皇城。他握紧了拳头,玄铁令牌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胤禛,曹安…等着我。”他低声自语,声音冰冷如铁,却又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待我归来之日,便是这血海深仇,清算之时!”
南域,这片神秘而陌生的土地,将成为他积蓄力量、磨砺爪牙的巢穴,也是他踏上复仇之路的起点。而胤禛的追捕之网,也必将随之笼罩而来。新的风暴,已在南域的天空悄然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