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鸣族的声纹石在信念碑上嵌稳的第三夜，回声谷突然下起了星尘雨。那些闪烁的颗粒落在星轨布幔上，像给银线缀上了碎钻，小镜蹲在布幔前，指尖拂过空鸣族轨迹末端的银线——那里正缠着一缕极细的光，细看竟能发现是无数个微型音符在旋转。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星尘。”大织者的银杖拨开雨幕，杖尖悬在光缕上方，“你听。”
小镜屏住呼吸，回音族的听觉天赋在此刻放大了百倍：星尘雨砸在布幔上的沙沙声里，混着一段极轻的旋律，像是空鸣族歌声的尾音，又带着某种规律的停顿，像在敲摩斯密码。他猛地抬头，发现其他布幔上的星尘也在发光，铁星族的齿轮纹间隙里，星尘凝成了细小的刻度；泽塔族的藤蔓纹缠绕处，星尘聚成了叶片的脉络，每片叶子的锯齿数量都不同。
“是星图。”大织者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银杖在半空划出弧线，“空鸣族把失踪前的探索路线藏在了声纹里，星尘雨是钥匙，激活了这些隐藏轨迹。”
小镜的指尖抚过齿轮纹的刻度，那些星尘突然跳动起来，在他掌心拼出一串坐标。“北天区，a星系带……”他喃喃念着，突然意识到什么，“他们不是失踪，是主动去了那里！”
“未必是主动。”泽塔族的老织者枯手按在藤蔓纹上，星尘叶片的锯齿开始变化，“这片星域在百年前爆发过‘静默风暴’，所有信号都会被吞噬，空鸣族的星舰当时正在那里做声波探测，之后就断了联系。”
铁星族的大匠师敲了敲自己的布幔：“齿轮刻度算出来的坐标，终点是风暴中心的‘哑音星’。有意思，空鸣族最擅长用声音突破屏障，偏要往最安静的地方闯。”
星尘雨渐停时，十二块信念水晶同时亮起，在谷顶拼出完整的星图——哑音星被静默风暴包裹，周围散布着七个光点，标注着“空鸣哨站”的字样。小镜注意到，每个哨站的符号旁都刻着回音族的镜像纹，心脏猛地一跳：“他们知道回音族能听懂声纹里的密码？”
“不仅知道，”大织者指向星图边缘的小字，“这是回音族的古文字，‘待镜像者启’。”
三日后，探索队在星轨码头集结。小镜背着声纹石拓本，站在“回音号”星舰的甲板上，看着铁星族的工匠们给舰体加装声波防护罩——用的是齿轮与藤蔓交织的结构，铁星族的淬火技术让防护罩带着金属硬度，泽塔族的共生草汁液渗入缝隙，能自动修复裂痕。
“这玩意儿真能挡住静默风暴？”铁星族的糙汉拍了拍防护罩，掌心的老茧蹭出火星，“上次试航，三层能量盾都被风暴磨成了灰。”
泽塔族的女织者正往防护罩表面涂抹草液，闻言抬眸：“共生草会跟着风暴的频率生长，风暴越强，扎根越深。”她指尖划过的地方，草液凝成细密的纹路，像给金属镀了层绿色的铠甲。
小镜抱着数据板核对坐标，上面跳动着空鸣族的声纹波形——出发前，他用镜像能力把声纹石里的旋律转成了星舰导航，此刻波形突然紊乱，某个哨站的光点开始闪烁。
“是二号哨站！”他立刻调出三维投影，光点周围浮现出模糊的影像：空鸣族的哨站残骸半埋在星尘里，一道微弱的声波正从残骸深处传出，频率低得几乎贴近次声波。
“回音族的耳朵就是好用。”大织者走上甲板，银杖轻敲数据板，“风暴会扭曲声波，得靠小镜你实时校准航线。”
星舰驶入静默风暴带时，外面的星光突然消失了。原本璀璨的星云被灰色的风暴吞噬，连星舰引擎的轰鸣都像被捂住了嘴，闷在舰体里发不出声。小镜戴着特制的声波接收器，耳机里塞满了刺啦的杂音，却能精准捕捉到那道低频声波——像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刮金属，规律的“嗒、嗒嗒”声，正是空鸣族的信号码。
“左偏三度！”他突然喊道，铁星族的舵手猛地转舵，星舰擦着一块漂浮的陨石掠过，陨石表面布满细密的孔洞，显然是被风暴长时间“啃”出来的。
泽塔族的女织者突然指着舷窗：“看！”
窗外，灰色风暴里浮出一片片透明的“帆”，细看是无数声波的震动轨迹，共生草的纹路在防护罩上亮起，与那些“帆”产生共鸣，星舰周围的风暴竟被推开了一圈。“是声纹共振！”她惊喜道，“空鸣族的声波和共生草的频率对上了！”
二号哨站的残骸越来越近，那道“嗒嗒”声也越来越清晰。小镜突然摘下耳机，侧耳细听——除了信号码，他还听到了别的：像是琴弦绷断前的颤音，又像很多人在低声哼唱，藏在杂音底下，若有若无。
“准备出舱。”大织者的银杖指向气闸舱，“铁星族带声波探测器，泽塔族准备共生草种子，小镜，你的任务是找到声波源头。”
气闸舱打开的瞬间，一股死寂的压力扑面而来——不是物理上的压迫，而是“听不见”的窒息感。小镜往前走了两步，靴底踩在星尘上，竟发不出一点声音，连自己的呼吸都像被掐断在喉咙里。
“跟着我的脚印。”泽塔族的女织者在前面开路，她走过的地方，共生草的嫩芽破土而出，在身后留下一串绿色的光轨，“草叶震动的频率能帮你定位。”
残骸的金属外壳布满裂痕，小镜把手贴在壳上，回音族的能力让他“听”到了内部的结构——有三个隔间，声波是从最里面的隔间传出来的。他示意众人退后，指尖凝聚起镜像能量，对着裂痕轻轻一推，金属板像被无形的手掀开，露出里面的景象。
隔间里堆满了声纹石，最大的一块嵌在控制台里，表面刻着空鸣族的符号，正是声波的源头。石旁蜷缩着几个身影，穿着空鸣族的服饰，皮肤像风化的岩石，却还有微弱的呼吸——他们没死，只是陷入了“声眠”，身体的代谢降到最低，靠声纹石维持生命。
“是空鸣族的幸存者！”铁星族的糙汉刚要喊，被小镜一把捂住嘴。
“别出声！”他压低声音，指着声纹石，“他们的生命体征和声波绑定了，一旦外界声音超过阈值，声纹石会自动切断供给。”
大织者上前，银杖轻触声纹石，石面浮现出全息投影：空鸣族的族长正在记录——“静默风暴的核心有‘声源核’，能吞噬一切声波，我们必须把声纹石埋进核里，用族人参透的‘寂音’对抗，否则风暴会扩散到其他星域……”
投影突然中断，最后闪过的画面是族长把族人推进隔间，自己抱着最大的声纹石冲向风暴核心的背影。
小镜的耳机里，那道低频声波突然变调，“嗒嗒”声变成了完整的旋律——正是出发前他在星尘雨里听到的那段，此刻清晰无比，像是空鸣族的族长在说：“我们没走完的路，拜托了。”
“声源核的坐标。”大织者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投影最后闪过的星图，小镜，你记住了吗？”
小镜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刚才一闪而过的星图，每个坐标点都对应着一段声波频率。他抬手在空中划出轨迹，声波接收器立刻把轨迹转成了星舰导航，终点在风暴最深处，那里的灰色比别处更浓，连共生草的光轨都在微微颤抖。
“得有人去埋声纹石。”铁星族的糙汉攥紧拳头，“族长说了，用‘寂音’对抗，那玩意儿肯定得有人带着进去。”
泽塔族的女织者突然开口：“共生草能在声源核扎根，我去。”她拍了拍腰间的草囊，里面是浓缩的草籽，“草籽会跟着我一起进去，就算我出不来，它们也能把声纹石固定住。”
“不行。”小镜突然道，“寂音是‘听不见的声’，只有回音族能模拟——空鸣族在声纹石里留了镜像纹，就是给我们准备的。”他举起手腕，那里戴着用声纹石碎片做的手环，“我去。”
大织者看着他，银杖点了点声纹石：“空鸣族的‘寂音’，是把自己的声波压缩到极致，变成‘不存在的震动’，你确定能做到？”
小镜想起星尘雨里的旋律，想起隔间里沉睡的族人，深吸一口气：“回音族的镜像能力，能复制所有震动，包括‘听不见的’。”他转身往气闸舱走，泽塔族的女织者立刻跟上，往他背包里塞草籽：“带上这个，万一……”
“不会有万一。”小镜回头笑了笑，耳机里的旋律变得明亮起来，“你们看，连空鸣族都在给我打气呢。”
星舰再次启动时，小镜独自坐在登陆舱里，怀里抱着那块最大的声纹石。舱门打开，灰色的风暴像潮水般涌来，他闭上眼睛，回音族的能力全开——周围的杂音被剥离，只剩下空鸣族的旋律在体内流动，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融入风暴的影子。
“寂音”不是无声，是把所有声音都藏进自己的震动里。小镜感觉自己变成了一道声波，顺着风暴的轨迹往前“飘”，共生草的光轨在身后铺开，像给声纹石留了条回家的路。
声源核就在眼前，是个不断收缩又膨胀的灰色球体，表面的纹路和空鸣族的声纹石一模一样。小镜举起声纹石，对着球体中心按下去——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只有一道极轻的“嗡”，像琴弦终于调准了音。
灰色球体突然亮起，表面浮现出空鸣族的符号，和小镜手环上的镜像纹重合。风暴开始退去，那些被吞噬的星光重新透出来，照亮了隔间里苏醒的空鸣族人，他们茫然地看着四周，耳边响起熟悉的歌声——是小镜在模仿空鸣族的旋律，带着回音族特有的共鸣。
“听到了……是‘归航调’……”一个年长的空鸣族人颤抖着说。
小镜的身影在风暴消散处渐渐凝实，背包里的草籽已经发芽，顺着声源核的纹路蔓延，把声纹石牢牢固定在核心。他摘下耳机，终于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远处星舰传来的呼喊——是大织者他们在叫他的名字。
回程的星舰上，空鸣族的年轻人们围着小镜，给他看族长留下的日记：“回音族的孩子能听见‘不存在的声音’，若我们没能回来，他们会带着声纹石找到声源核……”原来百年前，两族就有过约定。
小镜摸着腕上的手环，看着窗外重新璀璨的星空，突然明白大织者说的“传承”是什么——不是把别人的故事刻在石头上，而是当那些故事快被遗忘时，有人能说“我记得”，能接过那束光，哪怕要走进最深的黑暗里。
铁星族的糙汉正在给防护罩补漆，泽塔族的女织者在培育新的共生草，空鸣族的族长握着小镜的手，把一枚声纹石徽章别在他胸前：“以后，你也是空鸣族的一员了。”
徽章接触到小镜的皮肤，突然发出清越的响声，和星轨布幔上的银线产生共鸣，在舱内荡开一圈圈光纹。小镜侧耳细听，光纹里混着铁星族的齿轮声、泽塔族的草叶声、空鸣族的歌声，还有回音族的镜像纹震动声——原来所谓信念之网，从来不是孤单的线，是无数声音在黑暗里彼此呼应，才能织出照亮宇宙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