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早没了声音,而三大一小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眼睛瞪得圆圆的,脸上满是震惊,连呼吸都放轻了——那神情,竟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石化得如出一辙,震惊地呆立在原地。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功法:一身华服的女子,没有舞刀弄枪的凌厉,却凭着一套舒缓的动作,将“柔”与“劲”融合得恰到好处;每一个动作都连贯自然,仿佛她天生就该这样动,连衣袂的飘动都像是功法的一部分;她身上没有半分内力外泄,可那沉稳的气息、从容的姿态,却透着一股无形的气势,让人不敢小觑;看着她练完一套功法,竟不觉得是在看功法演示,反倒像是一场心灵的洗礼,连心底的浮躁都被抚平了。
肖怀湛站在廊下,目光灼灼地盯着王子卿,胸腔里像是有波涛在汹涌。他忽然觉得,卿卿就像一块藏在深山中的宝藏,神秘而璀璨,越挖越能发现惊喜——她爱美爱俏,身上总是各色不起眼的华服;她遇到美食就走不动道,从不会故作清高;也知道她敢爱敢恨,喜欢的东西会落落大方的说出来,不喜欢的也从不含糊其辞;她洒脱,高兴时会笑出声,生气时会皱眉,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活得恣意又张扬。
可这样一个爱娇爱俏的小娇娘,却又有着不卑不亢的底气——与人说话时,眼眸流转间顾盼生辉,既不讨好也不怯懦;做事时张弛有度,哪怕遇到麻烦也能从容应对。而这份底气,从不是靠旁人给的,是她自己凭着医术、武艺、学识一点点攒下的。想到这里,肖怀湛心里竟莫名地生出一股自豪感,仿佛在为她骄傲,也为自己能认识这样的她而庆幸;同时也生出一丝自卑,在明媚耀眼的她面前,他仿佛显得资质平平,碌碌无为。
林肃的心跳漏了半拍,他看着庭院中的王子卿,只觉得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在了嗓子眼,又酸又软。这不是他第一次见王子卿“出手”——第一次是在临别的春日花园里,她手持海棠花枝,在花间跳跃,裙摆扫过花丛,花瓣落在她发间,像花间的精灵,又像月下的仙子,轻盈得让人不敢触碰。
可这一次,她练着太极功法,却又不一样了——动作里既有舞者的柔美,更有武者的章法,每一招每一式都透着股说不出的韵味。她站在那里,缓缓挥动双手,连周围的时光都像是被她的动作放慢了;梧桐树漏出的光影、花瓣飘落的速度、风吹过的声音,都像是绕着她转。林肃看着她的侧脸,看着她沉静的眼眸,心跳如擂鼓,连指尖都有些发烫。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悄悄发芽,痒痒的,却又不敢惊动。
王子旭本身就是学武之人,看得比旁人更透彻——他一眼就瞧出,这套太极功法看似舒缓,实则每一个动作都要精准把控,手、眼、身、步都要配合得当,稍有偏差便会失了韵味。他清楚地知道,妹妹的每一招每一式都精准得恰到好处,刚柔相济,内外相合,没有多年的打磨,绝练不出这样的火候。他看着妹妹动作里的“刚柔并济”,看着她气息的平稳绵长,心里忽然泛起一阵酸涩。
他知道妹妹这些年不易:幼时跟着先生学医,背汤头歌、辨识草药,常常熬到深夜;后来听说练剑法,寒冬腊月也在院子里站桩,手上磨出了茧子也不叫疼;就连这套看似“随意”的太极功法,都练得如此精湛,不知私下里重复了多少遍。更别说她的弓马骑射,连左一都赞不绝口;世道对女子多苛刻,她却还在空余时间学了琴棋书画——虽不说样样顶尖,却比京中那些只知描眉画眼的大家闺秀强上太多。
他从前总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妹妹,可此刻看着她的优秀,却只觉得汗颜。原来他一直都自负了,以为自己武艺会比妹妹好,能护她周全,却忘了妹妹早已凭着自己的能力,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模样。王子旭紧紧攥着双手,指节微微发白——从这一刻起,他要沉下心来,好好打磨自己的技艺,再也不能惫懒懈怠,他要真正成为能让妹妹依靠的哥哥。
最小的王子墨,此刻正睁着星星眼看着姐姐,小嘴微微张着,连拍手都忘了。他对姐姐的敬佩,早已不是“厉害”两个字能形容的——在他心里,姐姐会医术能治病,会武功能打跑坏人,现在姐姐还会这么好看的功法,简直就是无所不能。他拽了拽姐姐的披帛,声音里满是崇拜:“姐姐,你好厉害!我以后一定要跟你好好学,也要变得像姐姐一样厉害!”
王子卿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又看了看一旁各有所思的三人,忍不住笑了:“好了,现在知道这套功法值不值得学了?想当我徒弟,可得好好准备膏火之资才行。”
肖怀湛第一个反应过来,立马点头如捣蒜:“值得!太值得了!卿卿,你说想要什么样膏火?但凡卿卿想要,倾我所能,尽我所有,都给你!”
林肃也跟着点头,嘴笨道:“我也愿意,大小姐想要什么尽管提!”
王子旭看着妹妹眼底的笑意,无奈又欣慰地笑了:“你想要什么,尽管跟大哥说便是。”
只有王子墨最实在,拉了拉姐姐的衣角,眼睛亮晶晶的小声说:“姐姐,我攒了月银的,都给你。”
看着他们各显神通的模样,王子卿笑得更欢了,庭院里的笑声混着风,吹过蔷薇花丛,也吹走了搬迁前夕的些许愁绪,只留下满院的温馨。
暮色是被风推着来的。先是檐角的铜铃晃了晃,抖落最后一丝白日的燥热,接着青灰色的天就漫过了院墙,把庭院里的树影、飘落的蔷薇花瓣、半开的月洞门都染成了淡墨色。王子卿坐在西窗下的梨花木椅上,窗纱半拢,漏进几缕刚升起来的月光,刚好落在她交叠的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