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端着那碗堪称“生化武器”的第二碗面转过身时，就看到萧秋水正对着空碗，一副如临大敌又强作镇定的模样。
他那双原本明亮飞扬的眼睛，此刻因为刚才那面的冲击，还蒙着一层生理性的水雾，湿漉漉的，像极了被突然扔进水里、懵懂又委屈的幼崽。
见李莲花过来，萧秋水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做极其艰难的心理建设。
“来……来了啊？”萧秋水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脸上还是努力挤出一个大大的、甚至有点傻气的笑容，仿佛在说“我能行！我超棒！”。
李莲花将面碗放下，萧秋水的目光死死黏在碗上，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与决绝，仿佛面前不是一碗面，而是需要他施展毕生功力去度化的绝世凶器。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然后以一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姿态，再次拿起了筷子。
这一次，他学乖了，只小心翼翼地挑起几根面条，视死如归地送进嘴里。
咀嚼的时候，他的脸颊一鼓一鼓的，眉头微微蹙起，不像是在品尝食物，倒像是在破解什么复杂的机关谜题，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味蕾的“灾难现场”。
好不容易咽下去，他立刻抬头，对着李莲花露出一个带着点讨好意味的、甚至有点“谄媚”的笑容，赶紧找补道：“花花，这次的味道……层次更分明了！就是……就是那个……后劲有点足，嘿嘿。” 他笑得眼睛弯弯，试图用灿烂的笑容掩盖味觉的惨状，那样子，像极了一只做错了事还想用蹭蹭来蒙混过关的可爱小猫。
李莲花看着他这极力捧场又痛苦不堪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和笑意。
他并没点破，只是慢悠悠地说：“喜欢就多吃点，锅里还有。”
“别！”萧秋水几乎是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立刻战术性咳嗽两声，眼神飘忽地找借口：“咳咳……我的意思是，如此美味，应当细水长流！一次吃完太暴殄天物了！剩下的……留着明天吃！对，明天！”
他说着，还下意识地伸出舌头飞快地舔了一下嘴角，似乎想驱散那顽固的怪味，这个动作配上他心虚乱转的眼神，更像一只偷吃了辣椒、被辣到偷偷吐舌头，还假装无事发生的猫。
李莲花终于没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不再逗他：“行了，吃不下就别硬撑了。我自己做的什么东西，我心里大概有数。”
萧秋水闻言，瞬间像是得到了特赦令，整个人都松弛下来，肩膀一塌，长长舒了口气。
那副如释重负、劫后余生的样子，配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耳尖，简直像一只终于被主人从澡盆里捞出来、浑身湿哒哒却终于安心了的猫，萌得有点让人心头发软。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傻笑：“花花，你看出来了啊……其实吧，味道是挺独特的，就是……就是对我这种粗人来说，可能有点太……补了？”
李莲花看着他这副又耿直又有点傻乎乎的样子，摇了摇头，嘴角却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弧度。
看着萧秋水那副如释重负又拼命找补的憨样，李莲花觉得这大概是自己近几年里，心情最像“活着”的一刻。
他不再提面的事，转而慢悠悠地收拾起碗筷，状似随意地问：“秋水接下来有何打算？总不能一直留在我这破楼里，替我试菜吧？”
最后三个字带着明显的调侃，让萧秋水的耳根又红了几分。
他立刻挺直腰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可靠一些，虽然刚才的表现实在与“可靠”相去甚远。
“打算？我初来乍到，也没什么具体打算。”萧秋水眼神清澈，说得理所当然，“不过花花，我看你一个人住在这会跑的楼里，身子又……呃……需要静养，还总有莫名其妙的人找上门，这多不安全！我决定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吓了慢条斯理的李莲花一跳。
“在找到下一个落脚点之前，我就先在你这里住下了！”萧秋水宣布，语气斩钉截铁，仿佛这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完美计划，“我给你当保镖！包吃包住就行！我要求不高的！” 他说完，还用力点了点头，自我肯定，眼睛里闪烁着“快答应我快答应我”的期待光芒。
李莲花拿着抹布的手停在半空，看着他，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这人……未免也太自来熟了点，他这莲花楼，何时成了客栈？还是带长期保镖的那种？
见李莲花不说话，只是用那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自己，萧秋水顿时有点急了。
他凑近一些，开始掰着手指头数自己的“优点”：“花花，你看啊，我武功真的还不错的，刚才你也看见了！我能打跑坏人！我还能帮你干活，劈柴、挑水、修楼顶，我力气大！我还能……还能帮你试菜！” 说到最后一点，他明显底气不足，声音都弱了下去，但为了留下，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一副“为了朋友两肋插刀、赴汤蹈火”的壮烈模样。
那眼神，湿漉漉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恳求，让李莲花莫名想起了很多年前，他在路边捡到的那只小黄狗，也是这么看着它，然后他就心软了。
李莲花在心里叹了口气，罢了，这楼里冷清了太久，多个这么……热闹的家伙，似乎也不错，至少，不用担心会闷死了。
他继续擦拭桌面，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我这儿地方小，可没多余的床铺给你。”
“没关系！我打地铺就行！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萧秋水立刻接口，速度快得像生怕他反悔。
“楼随我走，下一站去哪儿，可没个准信。”
“天涯海角，我都跟你去！正好游历江湖！”萧秋水答得毫不犹豫，眼睛亮得像星星。
李莲花终于停下动作，抬眼看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包吃？你确定？”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那口还残留着“杰作”的锅。
萧秋水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但强大的意志力让他梗着脖子，视死如归地点头：“确、确定！花花做什么，我吃什么！” 说完，还为了表示决心，偷偷咽了口口水，不知是馋的还是怕的。
看着他这副“英勇就义”般的表情，李莲花终于低笑出声，摇了摇头，转身走向里间，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随你吧，楼上有张旧毯子，自己拿去铺。晚上睡觉警醒点，我这楼门闩不太结实。”
这就是……同意了？
萧秋水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巨大的、毫无阴霾的笑容，高兴得差点原地蹦起来。
他强忍着雀跃，对着李莲花的背影大声保证：“放心吧花花！我睡觉可警醒了！保证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打扰你！”
他乐滋滋地跑上楼去找毯子，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莲花楼里，充满了与他高大身形略显反差、却异常和谐的欢快气息。
李莲花听着楼上的动静，摇了摇头，唇角却始终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浅浅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