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无边无际的冰冷,像是赤身裸体被扔进了数九寒天的冰窟窿里,连骨头缝儿都冒着寒气。意识在黑暗的深渊里沉浮,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最先恢复的是听觉。
“……川哥?川哥!你醒醒!别吓我啊!”
是墨小刀的声音,带着哭腔,急切地在我耳边嗡嗡作响,像只赶不走的苍蝇。
然后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肺管子火辣辣地疼,像是被砂纸打磨过。我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墨小刀那张放大、沾满灰尘和泪痕的娃娃脸。
“醒了!醒了!妈的,吓死小爷了!”他见我睁眼,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揉着自己刚才撞在青铜门上的后背,龇牙咧嘴。
我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依旧是在那条狭窄的甬道里,背靠着冰冷坚硬的青铜门。远处,那“尸解仙”依旧被无形的力量压制在岩壁下,尸气黯淡,一动不动,像是被钉死在那里的标本。
而那个恐怖的黑袍佝偻人——“影守”,不见了踪影。
连同那片扭曲蠕动的阴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对峙和碾压,只是一场噩梦。
但我喉咙处残留的、仿佛被冰钳扼住的窒息感,以及体内空空如也、几乎被抽干的精神力,还有眉心“渊瞳”传来的、前所未有的虚弱刺痛,都在清晰地告诉我——那不是梦。
“那……那黑袍怪物呢?”我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破风箱。
“不知道啊!”墨小刀一脸后怕,“那孙子把你弄晕,又把小爷我摔了个七荤八素,然后就……就他妈的没了!跟鬼似的,嗖一下就不见了!连带着那片黑乎乎的影子也没了!”
他指着刚才黑袍人站立的地方,那里只有粗糙的岩石地面,什么都没有。
走了?
我心头疑云密布。那“影守”实力如此恐怖,举手投足间就压制了“尸解仙”,捏死我们比捏死蚂蚁还简单。他口口声声要“钥镜”,为何在得手前突然离开?
是有什么急事?还是……他不能,或者不敢,在这里久留?亦或是,他发现了什么?
我猛地想起昏迷前那模糊的一瞥——那只从袍袖下伸出的、干枯的、仿佛长着七根手指的手!
七指……
这个特征太诡异,太独特了!绝非正常人所有。这“影守”,到底是什么来历?和青铜镜,和“守门人”,又是什么关系?
“川哥,你没事吧?刚才那老怪物说你是什么‘镜奴’?啥意思?”墨小刀凑过来,担忧地看着我苍白的脸色。
我摇了摇头,没有解释。“镜奴”这个词,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难道拥有“渊瞳印记”,使用青铜镜的力量,最终都会沦为镜子的奴隶吗?
“我没事。”我勉强站起身,感觉浑身虚弱,脚步都有些发飘。目光再次落在那扇紧闭的青铜门上,落在那幅由暗红符号构成的、指向云南七层宝塔的地图上。
这地图,是现在我们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线索。
“地图……”我喃喃道。
墨小刀也反应过来:“对对对!地图!那老怪物虽然吓人,但好歹把地图给咱留下了!滇……云南!七层宝塔!川哥,咱下一步是不是就去那儿?”
我点了点头,强打起精神:“必须去。这镜子牵扯的秘密太大了,那‘影守’的出现,说明我们可能已经触碰到了一些核心的东西,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而且,我隐隐有种感觉,那“影守”的突然离开,或许并非结束,而是一个开始。他,或者他背后的势力,绝不会轻易放弃这面“钥镜”。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下一块碎片,获得更多的信息和力量,才能应对接下来的危机。
“可是……”墨小刀看了看远处依旧被压制着的“尸解仙”,又看了看我们来时的、漆黑一片的甬道,缩了缩脖子,“咱……咱怎么出去啊?原路返回?外面说不定还有卸岭那帮孙子守着。这……这玩意儿万一醒了咋办?”他指了指那“尸解仙”。
这也是我担心的问题。那“影守”虽然走了,但施加在“尸解仙”身上的压制能持续多久?我们原路返回,风险极大。
我的目光再次回到青铜门上。这扇门……真的打不开吗?那“影守”是从墙壁阴影里出来的,说明这里或许还有别的、我们不知道的通道。
我走近青铜门,再次仔细观察那幅地图,尤其是我们所在位置的红点。忽然,我注意到,代表我们位置的那个红点,其描绘的线条,似乎与门框右下角那个火焰漩涡状的凹槽,有着某种细微的对应关系。
难道……
我心中一动,再次掏出青铜镜,但没有将镜钮按入凹槽,而是尝试着,将镜面贴近那幅地图上代表我们位置的红点。
就在镜面与地图红点接触的刹那——
异变再生!
青铜镜镜面微光一闪,地图上那条蜿蜒指向云南的线条,仿佛被注入了活力,竟然如同水流般流动起来!线条流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在门扇上勾勒出一个清晰的、散发着微光的箭头符号,箭头直直指向我们左侧的岩壁!
“这……这是……”墨小刀瞪大了眼睛。
我立刻拿着镜子,走到箭头所指的那面岩壁前。岩壁看起来平平无奇,依旧是粗糙的岩石。
我尝试将镜面贴近岩壁。
“咔……”
一声轻响,镜面所对的那块岩石,竟然无声无息地向内凹陷进去,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洞口!一股带着土腥味的新鲜(相对而言)空气,从洞内涌出!
“有路!!”墨小刀惊喜地叫道。
这竟然是一条隐藏的出口!这青铜门不仅是提供线索的机关,更是指引生路的明灯!
“快走!”我毫不犹豫,率先弯腰钻了进去。墨小刀紧随其后。
就在我们进入洞口,身影即将被黑暗吞没的瞬间,我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那依旧被压制在岩壁下的“尸解仙”。
只见它那双猩红的眼睛,不知何时再次亮起,正死死地盯着我们离开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不甘,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洞悉了什么的嘲弄。
我心头一寒,不敢再看,迅速钻入洞中。
在我们身后,那块凹陷的岩石缓缓复位,将甬道里的一切——青铜门、地图、被压制的“尸解仙”,以及那未解的“七指”之谜——重新封存在永恒的黑暗与死寂之中。
新的征途,在云南的迷雾与传说中,等待着我们。
而“影守”的阴影,如同附骨之疽,注定将伴随我们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