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砸在密林的枝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我和墨小刀如同两只落汤鸡,在泥泞湿滑的山路上艰难跋涉,每走一步都感觉要耗尽全身力气。冰冷的雨水带走体温,嘴唇冻得发紫,手脚也近乎麻木。
全凭着一股不想被抓住、也不想在这鬼林子里冻毙的意念强撑着。方向早已迷失,只能靠着大概的西方感和怀中青铜镜那持续不断的、指向明确的悸动来校正路径。镜子的指引与阿雅婆所说的“蚂蟥谷”方向一致,这让我心中稍安。
不知又挣扎了多久,天色已经完全黑透,雨势才渐渐转小,最终变成了淅淅沥沥的毛毛细雨。前方的地势开始变得陡峭,出现了一条狭窄、深邃的峡谷入口。两侧山崖如同刀劈斧凿,长满了湿滑的苔藓和蕨类植物,一股带着浓重水腥气和腐烂植物味道的冷风从谷内吹出,让人闻之欲呕。
谷口散落着一些残破的、雕刻着简单花纹的石块,像是某种界碑或者建筑的遗迹。这里,应该就是阿雅婆提到的“蚂蟥谷”了。
“总……总算到了……”墨小刀一屁股瘫坐在谷口一块相对干燥的石头上,大口喘着气,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这鬼地方……看着比外面还邪性。”
我靠在湿冷的岩壁上,同样疲惫不堪,但精神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强光手电的光柱射入谷内,光线被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吞噬,只能照见十几米的范围。谷内异常寂静,连虫鸣鸟叫都听不到,只有雨水从崖壁滴落、汇入谷底溪流的滴答声和潺潺水声,反而更衬得这片天地死寂得可怕。
“休息十分钟,补充体力,然后进去。”我拿出压缩饼干和水壶,分给墨小刀。食物冰冷僵硬,难以下咽,但我们必须吃下去。
就在这时,我手指上的黑色指环再次传来一阵明显的冰凉感,虽然不如之前被卸岭力士追踪时那么刺骨,却也清晰无误。
这谷里……有东西!
我立刻警惕起来,示意墨小刀噤声,凝神感知。雾气似乎能阻隔一部分感知,“梦魇精华”反馈回来的信息很模糊,只能感觉到谷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与老帕卡竹楼附近相似的阴冷死寂气息,但并不浓烈,也没有明显的敌意。
“小心点,这谷不简单。”我低声警告。
休息片刻,我们重新背上行囊,握紧开山刀和匕首,小心翼翼地踏入了蚂蟥谷。
谷内比外面更加潮湿,地面泥泞不堪,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洼。两侧崖壁上垂挂着无数藤蔓,像一条条扭曲的怪蛇。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些潮湿的岩石和泥土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黑褐色、手指粗细的旱蚂蟥!它们感受到活物的气息,立刻如同潮水般蠕动起来,昂起吸盘,朝着我们的方向探来!
“我操!”墨小刀怪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挥舞着开山刀,将几条试图爬上他裤脚的蚂蟥挑飞,“这他娘的是什么鬼地方!”
我急忙拿出准备好的雄黄粉,在我们周围撒了一圈。刺鼻的气味散开,那些蚂蟥似乎有些忌惮,攻势稍缓,但依旧在不远处虎视眈眈,不肯退去。
“快走!别停留!”我催促道。雄黄粉的效果有限,在这蚂蟥的老巢里,不能指望完全挡住它们。
我们沿着谷底那条几乎被杂草和乱石淹没的小径,深一脚浅一脚地快速前行。脚下不时踩到软绵绵的东西,不用看也知道是蚂蟥,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浓雾始终笼罩四周,手电光能照亮的范围有限,我们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潮湿的、充满恶意的迷宫。
走了约莫一里多地,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洼地。洼地中央,依稀可见一些倒塌的竹木建筑残骸,黑漆漆的,早已被风雨侵蚀得不成样子。这里,应该就是阿雅婆所说的那个废弃的寨子了。
而在寨子废墟的中央,矗立着一尊约一人多高的石像。
那石像雕刻的是一位面容模糊、身形佝偻的老婆婆,她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姿态似乎是在祈祷,又像是在守护着什么。石像表面布满青苔和岁月的裂纹,给人一种无比古老和沧桑的感觉。这就是“石婆婆”?
我们走近石像。离得近了,能感觉到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安宁气息从石像上散发出来,与谷中那股阴冷死寂的气息形成了微妙的平衡。周围那些令人厌恶的蚂蟥,似乎也刻意避开了石像周围的一片区域。
“就是这里了。”我松了口气,阿雅婆没有骗我们。这石婆婆,似乎真有某种奇异的力量,能暂时驱散邪祟,或许也包括“影守”的窥探。
我们清理出石像旁一小块相对干燥的地方,决定就在这里过夜,等待月圆前夜的到来。
升起一小堆篝火变得极其困难,所有的木柴都是湿的。好不容易用携带的固体燃料引燃了一点火苗,烟雾呛人,火光微弱,但在这黑暗死寂的山谷里,却带来了难得的光明和一丝暖意。
我们围着微弱的火堆坐下,烘烤着湿透的衣物,啃着冰冷的干粮。山谷里依旧寂静得可怕,只有火苗噼啪的轻响和我们自己的呼吸声。
墨小刀靠在背包上,看着那尊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更加神秘的石婆婆像,低声道:“川哥,你说……这石婆婆,能保佑咱们平安找到那宝塔吗?”
我看着跳动的火苗,摇了摇头:“不知道。但阿雅婆指了这条路,沈墨心又间接帮我们引开了追兵,我们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摸了摸怀里的青铜镜,它此刻异常安静,仿佛也在这石婆婆的庇护下陷入了沉睡。
“月圆前夜……”我抬头,透过浓密的雾气和树冠,试图寻找月亮的踪迹,却只看到一片混沌的黑暗,“明天晚上,就是月圆前夜了。阿雅婆让我们那时来这里,必定有其深意。”
墨小刀打了个哈欠,疲惫涌了上来,含糊道:“管他呢……先睡一觉……累死了……”
我让他先睡,自己则强打精神守夜。在这诡异莫测的蚂蟥谷,谁也不知道黑暗中隐藏着什么。
时间一点点流逝。后半夜,雨彻底停了,雾气似乎也淡了一些。山谷里万籁俱寂,连蚂蟥蠕动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那尊沉默的石婆婆,如同亘古存在的守护者,静静地立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
我靠在石像基座上,感受着那丝微弱的安宁气息,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然而,脑海中却不断闪过老帕卡癫狂的警告、沈墨心神秘的身影、卸岭力士阴鸷的眼神,还有那恐怖的“七指”影守……
我们仿佛陷入了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中,每一步都被人算计着,牵引着。
明天,月圆前夜,在这蚂蟥谷,在这石婆婆的注视下,又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