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上那疯癫老者的一瞥,像根冰刺扎在我后心,凉意直到回了“歇脚栈”都没散去。墨小刀倒是心大,还在嘟囔那块没买到的黑石头和溜走的摊主,被我低声喝止,他才缩缩脖子,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川哥,你说那疯老头……是不是想告诉咱啥?”他压低声音,难得地带上了几分严肃。
“不知道。”我摇头,眉头紧锁,“但这地方,眼线比我们想的要多。那卖石头的,那疯子,恐怕都不是偶然。”
正说着,客栈老板娘玉罕姨提着水壶进来给我们添水,看似随意地瞥了我们一眼,状若无意地低声道:“两位老板,今天赶摆,热闹吧?我们这里小地方,人来人往的,啥人都有。有些看着不像样的,说不定肚子里藏着事哩。”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刚才我还看见‘老帕卡’又在集市上乱转,被人赶走了。唉,也是个可怜人,以前不是这样的……”
老帕卡?是那个疯癫老者的名字?
我心中一动,顺势问道:“玉罕姨,您认识那位……老帕卡?他以前是做什么的?”
玉罕姨叹了口气,一边擦拭着桌子,一边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说道:“老帕卡啊,以前可是我们这边最好的‘摩公’(祭司)的徒弟哩!认得的字比镇上先生都多,懂得看天象,识草药,还会念古老的经文。可惜啊,十几年前,跟他师父进了一趟‘黑云山’深处,说是去完成什么祭祀……结果就他一个人疯疯癫癫地跑回来了,他师父再也没出来。从那以后,他就成了这样,时好时坏的,嘴里总是念叨些没人听得懂的话。”
摩公的徒弟!进过黑云山深处!
我和墨小刀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一丝希望。黑云山,正是我们根据地图推断,“七层宝塔”最有可能所在的区域!
“他……他平时住在哪里?”我急忙追问。
玉罕姨指了指镇子边缘,靠近山林的方向:“就在那边,有个自己搭的破竹楼。平时没人敢靠近,都说他身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她看了看窗外渐浓的夜色,压低声音,“我劝你们也别去招惹他,山里的事情,邪乎得很……”
送走玉罕姨,我立刻做出了决定:“去找老帕卡!”
“现在?天都快黑了!”墨小刀看着窗外雾气弥漫、渐趋昏暗的天空,有些发怵,“玉罕姨不是说……”
“他就是关键!”我打断他,“他知道黑云山里面的事情,甚至可能知道宝塔的位置!我们必须在他还‘清醒’的时候找到他!”
趁着天色尚未完全黑透,我们按照玉罕姨指的方向,悄悄离开了客栈,向镇子边缘摸去。越往外走,人烟越稀少,吊脚楼也变得破败,最后只剩下一片荒草丛生的坡地。浓雾如同鬼魅般从山林里蔓延出来,将四周笼罩得一片朦胧。
在坡地尽头,靠近黑黢黢山林的地方,果然孤零零地立着一座低矮破败的竹楼。竹楼歪歪斜斜,仿佛随时都会散架,顶上铺的茅草已经腐烂发黑,四周弥漫着一股垃圾腐烂和某种草药混合的怪味。
竹楼里没有灯光,死寂一片。
我们小心翼翼地靠近,脚下踩着湿滑的泥地和腐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离得近了,能听到竹楼里传来一阵阵压抑的、仿佛梦呓般的低语声,含混不清,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韵律。
“老帕卡?”我站在竹楼外,压低声音喊了一句。
里面的低语声戛然而止。
死一样的寂静。
过了好几秒,一个沙哑、干涩,仿佛破锣般的声音从竹楼的缝隙里飘了出来:“……外乡人……你们……不该来这里……快走……”
他果然清醒着!
“老帕卡,我们想问问黑云山,七层宝塔的事情!”我抓紧时间说道。
“宝塔……呵呵……呵呵呵……”竹楼里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笑声里充满了绝望和嘲讽,“那是……诅咒之地……是‘祂’的眼睛……去了……就回不来了……都要死……都要变成……‘影’的粮食……”
祂?影的粮食?这说法让我心头狂震,与青铜镜、影守的线索隐隐吻合!
“ ‘祂’ 是谁? ‘影’ 又是什么?”我急忙追问。
“不能说……说了……会被听到……”老帕卡的声音充满了恐惧,语速变得急促,“镜子……你们有镜子……对不对?我能感觉到……那冰冷的光……快扔掉它!那是灾祸之源!它会引来……‘七指’!”
七指!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我耳边炸响!魔鬼城中那个恐怖的黑袍影守,他那只干枯的、疑似七根手指的手!
老帕卡竟然知道“七指”!
“你见过‘七指’?他在哪里?他和宝塔什么关系?”我连珠炮似的发问,情绪激动之下,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
“别过来!”老帕卡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竹楼里传来一阵慌乱的碰撞声,仿佛他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他无处不在……在雾里……在影子里……在你们的……心里!快走!趁着月圆还没到……快离开这里!否则……你们都会……变成我这样!或者……更糟!”
他的声音越来越尖利,最后几乎变成了嚎叫,充满了癫狂和无法言说的恐惧。
“月圆……”我还想再问,竹楼里却突然没了声息,无论我们怎么呼唤,里面再也没有任何回应,仿佛老帕卡凭空消失了一般。
浓雾不知何时已经将我们彻底包围,能见度不足五米。四周静得可怕,只有远处山林里传来的、不知是野兽还是什么别的东西的呜咽声。
墨小刀紧张地靠在我身边,声音发颤:“川……川哥,他说的‘七指’……是不是魔鬼城那个……”
我点了点头,心情沉重无比。老帕卡的话,虽然疯癫,却透露了大量惊人的信息。宝塔是“祂”的眼睛,镜子会引来“七指”和“影”,月圆之夜是关键……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真相。
“走,先回去。”我知道今晚不可能再从老帕卡这里得到更多了。而且,在这浓雾弥漫的荒野,我总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们,后背一阵阵发凉。
我们循着来时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雾气浓得化不开,手中的油灯也只能照亮脚下很小一圈范围。
就在我们快要看到镇子零星灯火的时候,我手指上那枚黑色指环,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寒!
与此同时,我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侧后方浓雾的深处,一个模糊的、佝偻的黑袍轮廓,一闪而逝!
我猛地回头,强光手电的光柱刺入浓雾,却只照见一片翻滚的乳白色虚无。
什么都没有。
但指环传来的冰寒感和那股瞬间笼罩全身的、如同被毒蛇盯上的阴冷感觉,却真实无比。
“七指”……或者他麾下的“影守”,果然已经跟到滇南了!
他们就像隐藏在迷雾中的猎手,耐心地等待着我们带领他们,找到那座传说中的“七层宝塔”。
而我们,似乎别无选择,只能按照地图和老帕卡破碎的指引,一步步走向那片未知的深渊。
月圆之夜,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