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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砚把怀表放在柜台上时,表盖内侧的铜锈正好蹭过陈砚的指尖。那触感不像金属,倒像某种活物的鳞片,凉滑中带着微微的震颤,惊得陈砚猛地缩回手。

“这表有点年头了。”徐砚推了推老花镜,镜片反射着店里的日光灯管,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我爷爷传下来的,说是民国二十三年在上海买的,瑞士机芯,就是走时总不准,每次走到三点十七分就停。”

陈砚的目光落在怀表表盘上。黑色的珐琅表盘边缘已经磨损,罗马数字“III”和“xVII”被磨得发亮,指针像两只僵硬的鸟,死死卡在那个时间点上。更诡异的是,表盘内侧隐约映出个影子,不是徐砚的,而是个穿长衫的男人,正低头看着表,侧脸的轮廓和徐砚有七分像。

“你看得见?”徐砚突然问,语气里带着点玩味。

陈砚一愣:“看见什么?”

“表里面的影子。”徐砚笑了笑,伸手拿起怀表,用指腹摩挲着表盖的花纹,“我爷爷说,这表养着个‘时灵’,能映出看表人的前世。不过我戴了二十年,除了看见自己,啥也没见着。”

他把怀表递过来:“你试试?说不定你这双眼睛,能看见点不一样的。”

陈砚犹豫了一下,接过怀表。指尖刚触到表壳,《拾遗录》突然在桌角“啪”地翻了一页,新出现的字迹像是用银粉写的:“民国二十三年,沪上,砚记钟表行,店主徐砚之祖父,以心头血养表,镇一缕时空裂隙。”

心头血养表?陈砚猛地抬头,正好对上徐砚镜片后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探究,反而带着种了然的熟稔,仿佛两人早已相识多年。

“这表停在三点十七分,不是坏了。”徐砚突然说,语气轻得像叹息,“是它在等时间。”

“等时间?”

“嗯,等和它‘同频’的时间。”徐砚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玻璃,巷口的风卷着槐花瓣飘进来,落在怀表上,“比如你打开樟木箱那天,三点十七分;比如王小雅家煤气泄漏那天,消防队的记录也是三点十七分;再比如……”他顿了顿,转头看向陈砚,“二十年前,你被丢在孤儿院门口的那天,监控显示,也是三点十七分。”

陈砚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手里的怀表突然变得滚烫,表盖“咔哒”一声自动弹开。表盘内侧的影子动了,穿长衫的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和陈砚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角多了颗痣,正对着他笑。

“这不可能……”陈砚的声音在发抖,他想起地下室里那个自称爷爷的人,想起徐砚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红痕,一个荒谬的念头在脑子里炸开,“你到底是谁?”

徐砚摘下老花镜,露出双清澈的眼睛,眼尾那颗痣和表中影子如出一辙。“我说了,我叫徐砚。”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个皮夹,抽出张泛黄的老照片放在桌上,“你看这个。”

照片上是家钟表行,招牌上写着“砚记”二字,门口站着两个穿长衫的年轻人,一个眉眼像徐砚,另一个……陈砚的呼吸顿住了——那是年轻时的陈青山,手里拿着的,正是这块怀表。

“我爷爷和你爷爷,当年是拜把子兄弟。”徐砚的手指点在照片上,“他们一起在上海修表,也一起……封印过时空裂隙。”

怀表突然开始倒转,指针从三点十七分逆时针跳动,发出齿轮摩擦的尖啸。陈砚的眼前闪过无数碎片般的画面:

雨雾中的上海弄堂,两个年轻人抬着口樟木箱往地窖走,箱子上的朱雀衔珠纹被雨水打湿,像在流血;

防空洞里,陈青山用镇岳杖抵住裂开的地面,徐砚的爷爷则将怀表按在裂缝上,表盖敞开着,表盘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最后是间病房,陈青山抱着个襁褓,徐砚的爷爷把怀表塞进襁褓,低声说:“这表能挡灾,等他长大,让他去寻‘青冥’……”

画面消失时,陈砚发现自己坐在地上,怀表掉在脚边,指针恢复了静止,依旧停在三点十七分。徐砚正蹲在他面前,递过来一瓶水:“第一次看‘时忆’,都这样。”

“时忆?”

“就是表里面藏着的记忆。”徐砚拧开瓶盖,“这表是用两个时空的碎片熔铸的,能记录和它产生共鸣的重大时刻。三点十七分,不是具体的时间,是‘裂隙共振点’,每次这个点出现,就意味着某个被封印的时空碎片要松动了。”

陈砚捡起怀表,表盖内侧的影子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行细密的刻字,是用针尖划上去的:“青冥非碎,乃镜也,照见过去,亦映未来。”

“青冥是面镜子?”陈砚想起爷爷说的“青冥碎”,“可他们都说,青冥碎是能毁灭世界的力量。”

“那是他们看错了。”徐砚站起身,走到柜台前,拿起《拾遗录》翻了翻,“就像这表,你只看表面,会以为它是计时工具,可拆开了才知道,里面藏着半片时空。”他突然指着书页上的“砚记钟表行”,“你知道这钟表行后来怎么了吗?”

陈砚摇头。

“民国三十八年,被影阁的人烧了。”徐砚的声音冷了下来,“他们要抢这块怀表,我爷爷把表藏在烟囱里,自己引开追兵,从此再也没回来。”

陈砚的心沉了下去:“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了……”

“为了找齐另一半时空碎片。”徐砚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半块破碎的镜片,边缘镶嵌着银边,“这是我爷爷留下的,和你那块怀表,原本是一套。”

镜片放在怀表旁边时,两者突然同时发光,光芒交织成一道光柱,照在墙上。墙上的光斑里,浮现出一幅地图,和星钱投影的镇魂井分布图很像,但在第一口主井的位置,标着个镜子的符号。

“这是……”

“青冥镜的另一半,就在第一口主井里。”徐砚收起镜片,“我找了很多年玄门中人,他们要么把我当疯子,要么想抢我的镜片,只有你,陈砚,只有你的血脉能让这两件东西产生共鸣。”

陈砚看着怀表,突然想起地下室里父亲的影子。如果青冥是面镜子,那镜子里照出的,会不会不只是过去和未来,还有被封印的人?

“你想让我帮你打开第一口主井?”

“不止。”徐砚的目光变得锐利,“我想让你帮我弄清楚,当年我爷爷和你爷爷,到底在守护什么。影阁为什么非要得到青冥镜?他们说的‘重塑世界’,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的话刚说完,店里的日光灯管突然开始闪烁,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徐砚脸色一变,抓起桌上的镜片:“他们来了!”

“谁?”

“影阁的‘时猎人’,专门追踪携带时空碎片的人。”徐砚拽着陈砚往后门跑,“别被他们的怀表照到,会被吸进时间裂隙里!”

跑出后门时,陈砚回头看了一眼,店里的阴影里站着几个穿黑色风衣的人,和上次仓库里的面具人不同,他们手里都拿着怀表,表盖敞开着,表盘发出幽幽的绿光,照得墙上的影子扭曲变形。

“往哪跑?”陈砚被徐砚拽着钻进窄巷,槐花瓣粘了满肩。

“去钟表行!”徐砚的声音带着喘息,“我在那边藏了东西,能挡住时猎人!”

他说的钟表行在老城区另一头,是间挂着“修表”木牌的小店,门面比陈砚的“拾遗”店还小。徐砚用钥匙打开门,店里堆满了各种旧钟表,墙上挂着的时钟指针全都停在不同的时间点上,却诡异地发出统一的“滴答”声。

“关上门,快!”徐砚把陈砚推进里屋,自己则转动墙角的一个落地钟。钟摆停下的瞬间,外屋的所有钟表突然同时响起,声音震耳欲聋。

里屋是间密室,墙上贴满了泛黄的报纸剪报,都是关于“时间异常”的新闻:某小镇一天内经历三次日出,某老人突然变回孩童模样,某栋老楼里的住户声称见到了十年前的邻居……

“这些都是时空裂隙造成的。”徐砚指着剪报,“影阁一直在收集这些裂隙,想用它们拼凑出完整的青冥镜。”他从保险柜里拿出个铁皮盒,打开后里面是个生锈的齿轮,“这是从民国三十八年的钟表行废墟里找到的,上面有我爷爷的血手印。”

齿轮刚被拿出来,密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一个穿风衣的人站在门口,手里的怀表绿光刺眼。

“徐先生,陈先生,别来无恙。”那人摘下兜帽,露出张毫无血色的脸,眼睛是纯黑色的,没有眼白,“把碎片交出来,省得我们动手。”

徐砚把铁皮盒塞进陈砚怀里:“带着它去青冥大厦,找 basement(地下室)的三号电梯,按负十三层,那里有通往第一口主井的密道!”

“那你呢?”

“我拖住他们。”徐砚笑了笑,拿起桌上的一个闹钟,猛地砸向那人的怀表,“记住,别相信镜子里的任何东西!”

闹钟和怀表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碎裂声。那人的怀表绿光爆闪,徐砚的身影瞬间被绿光吞噬,密室里只剩下他的声音在回荡:“三点十七分,记得准时……”

陈砚咬了咬牙,转身撞开密室的后窗跳了出去。身后传来怀表的齿轮声和徐砚的痛呼,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往前跑。

怀里的铁皮盒越来越烫,像是有团火在燃烧。陈砚摸出那个齿轮,发现上面的血手印正在扩散,渐渐和他手腕上的红痕融合在一起。

跑到青冥大厦附近时,手机突然震动,是条陌生短信:“负十三层有‘镜影’,别抬头。——林晚”

陈砚的心一紧。林晚怎么知道他要去负十三层?她不是被家里关起来了吗?

他抬头看向青冥大厦,顶层的电子屏依旧亮着,只是上面的时间不再滚动,而是固定在——三点十七分。

周围的行人似乎毫无察觉,依旧行色匆匆。陈砚掐了自己一把,疼得龇牙咧嘴,这不是幻觉。

他深吸一口气,走进大厦。保安亭的保安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也是三点十七分。陈砚按下通往地下室的电梯,指尖在“-3”和“-13”之间犹豫了一下。

徐砚说负十三层有密道,林晚说那里有镜影。

镜影……是和照心镜里一样的东西吗?

电梯门开了,陈砚走了进去。就在他要按“-13”时,电梯里的镜子突然映出个影子,不是他的,而是徐砚,正对着他摇头,嘴唇动着,像是在说“别去”。

陈砚的手指悬在按钮上,进退两难。

电梯门缓缓合上,映出他身后站着的一个人——穿黑色风衣,手里拿着怀表,表盖敞开着,绿光正照在他的背上。

是时猎人。

“找到你了。”时猎人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怀表猛地凑到陈砚面前,“看这里,让我送你去见徐砚吧。”

绿光中,陈砚看见无数个自己在不同的时空里奔跑:民国的雨巷,未来的废墟,还有此刻的电梯……每个自己的手腕上,都戴着红痕。

他下意识地举起怀里的铁皮盒,齿轮突然从盒里飞出来,撞在怀表上。

“咔嚓”一声,怀表的表盘裂开了,露出里面的机芯——那不是金属齿轮,而是半块破碎的镜片,和徐砚的那块一模一样。

时猎人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叫,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最终化作一道绿光钻进镜片里。

电梯里恢复了安静,只有齿轮落在地上的轻响。陈砚捡起齿轮,发现上面的血手印已经和他的红痕完全融合,红痕上的猫形纹路旁边,多了个齿轮的图案。

电梯不知何时已经开始下降,屏幕上的数字从“1”跳到“-1”“-2”……最终停在“-13”。

门开了。

外面不是密道,而是条长长的走廊,两边的墙壁上嵌着无数面镜子,每个镜子里都映出个陈砚,穿着不同的衣服,表情各异,却都在盯着他。

走廊尽头有扇门,门把手上挂着块牌子,上面写着:“青冥镜——请勿触摸”。

陈砚握紧齿轮,一步步走了进去。他知道,不管林晚说的“镜影”是什么,他都必须走下去。

因为怀表的指针,还停在三点十七分。而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时间,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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