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刚过。证券营业部里还带着清晨的冷清，与上周五收盘时的狂热判若两地。
周世明刚泡好一杯浓茶，正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步履从容地走进了经理办公室。
“凌老弟？这么早？”周世明有些意外，连忙起身，脸上已习惯性地堆起热情的笑容。他注意到凌云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鼓鼓囊囊的。
“周经理，早。”凌云点了点头，开门见山，“今天来，是想把之前的配资款项结算一下。”
“结算？”周世明微微一怔，心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更多的是对这个年轻人行事干脆的佩服。大多数人赚了如此巨款，要么沉浸在狂喜中难以自拔，要么会迫不及待地寻找下一个目标，像这样第一时间来稳妥处理后续事宜的，少之又少。“凌先生这是……准备暂时休息，观望一下？”
“嗯，这笔资金我另有安排。”凌云没有过多解释，将公文包放在桌上，“麻烦周经理帮我算一下，连本带利，需要划转多少。”
“好的，您稍等，我马上核算！”周世明立刻拿起计算器和专用的账本，神情专注。办公室里只剩下计算器按键的“嘀嗒”声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片刻，他抬起头，报出一个精确的数字：“凌先生，您之前的配资本金是135万，按照协议利率和占用天数计算，利息是4万3千700元。合计需要从您账户划转 1,393,700元。”
“可以。”凌云没有任何异议，从公文包里拿出存折和相关证件，“现在就办吧。”
流程走得很快。在这个金融电子化初露萌芽的年代，大额资金的划转虽然需要人工操作和层层签字，但在周世明这个级别的经理亲自督办下，一切畅通无阻。
看着工作人员将凭证递回，确认那135万配资本金连同四万多利息已从凌云账户分离，周世明心中感慨。这笔配资业务时间虽短，但给营业部带来的佣金收入和他个人潜在的业绩奖励却极为可观。更重要的是，通过这次合作，他绑定了一个潜力无限的客户。
“凌老弟，手续都办妥了。”周世明将最后一份回单递给凌云，语气带着一丝试探，“那间特户室我一直给您留着，交易系统也安装调试好了，您随时可以过来使用。”
“谢谢周经理，下次需要操作时，我会再来叨扰。”凌云接过回单，仔细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小心地放进公文包的内层。
结算完配资，凌云账户里属于自己的纯粹利润，算上最初的本金，已高达四百五十万之巨！在这个工人月薪不过四五百块的年代，这是一笔足以让人疯狂的财富。
他没有在营业部多做停留，对周世明点头示意后，便转身走向隔壁的工商银行储蓄所。
储蓄所里人不多，凌云径直走向汇款柜台，要了一张电汇凭证。他拿起柜台上的老式蘸水钢笔，吸足墨水，在汇款人栏目写下自己的名字和账户，在收款人栏目，则一笔一划地写下父亲的名字和家里的存折账号。
汇款金额：伍拾万元整。
汇费不菲，但凌云眼都没眨一下。办理完手续，拿着汇款回执，他走到储蓄所角落那部橘红色的Ic卡电话旁，插卡，拨通了父亲单位的电话。
“喂，哪位？”电话那头传来父亲熟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背景音是工厂车间常有的金属敲击声。
“爸，是我。”凌云平静地开口。
“小云？”父亲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这个点打电话，有事？钱不够花了？”典型的父亲式关心，直接而朴实。
“不是。爸，我刚刚往家里存折上汇了笔钱，你这两天有空去信用社查收一下。”凌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
“汇钱？你哪来的钱？”父亲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疑惑和一丝警惕，
“不多，五十万。”凌云打断了父亲的话。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
连背景的嘈杂声仿佛都被这数字惊得消失了。过了足足有七八秒，父亲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充满了难以置信：“多……多少？！五十万？！凌云！你再说一遍？！你一个没毕业的学生，哪来的五十万？！”
震惊过后，是骤然爆发的怒火和恐慌。“你个混账东西！你是不是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了？！我告诉你凌云！你赶紧给我说清楚！”声音震得电话听筒都在嗡嗡作响。
凌云把听筒拿得离耳朵稍远了些，等父亲的咆哮暂告一段落，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抛出了准备好的“炸弹”：“爸，你还记得家里那张二十七万的存折吗？”
“存折？什么存折……”父亲下意识地回了一句，随即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更加汹涌的暴怒，隔着电话线都能想象出他涨红的脸和瞪圆的双眼。
“凌云！你是不是偷了老子的买铲车钱？！你个王八羔子！那是家里全部的家当！是准备……”父亲气得语无伦次，“你……你等着！你给老子在学校等着！我这就去学校！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听着电话那头父亲暴跳如雷，甚至传来摸索东西似乎真要动身的动静，凌云嘴角却勾起一抹无奈的弧度。
“爸，你来吧。”凌云的语气依旧平静，甚至带着点有恃无恐，“不过你来之前想清楚。你要是来把我揍一顿，那这五十万，我可就只能给你退回来四十五万了。挨一顿揍，扣五万，你觉得划算吗？”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
五万块！在这个年代，足够在县城买一套不错的房子！挨一顿打就没了？这账怎么算都亏到姥姥家了！父亲显然被这“无耻”的威胁给噎住了，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清晰可闻，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凌云趁热打铁，语气放缓了些：“爸，钱来的干干净净，是我在股市里凭本事赚的。那二十七万，算我借的本金，现在连本带利还给你和妈。你不是要买铲车吗？钱不够再给我说。”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你儿子我心里有数，走的都是正道。”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父亲的喘息声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震惊、茫然、以及一丝丝难以言喻的……骄傲？
过了好一会儿，父亲的声音才重新响起，怒气未消，却明显底气不足，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你……你小子！真没干坏事？”
“绝对没有。”凌云斩钉截铁。
“……兔崽子！”父亲骂了一句，但语气已经软化了太多，“翅膀硬了是吧？敢偷家里的钱了！还……还威胁起你老子来了！”他嘟囔着，似乎还想维持作为父亲的威严，却被那五十万砸得有些头晕目眩。“等……等你回来再收拾你！”
凌云知道，风暴已经过去。他笑了笑：“行，我过两天就回去。妈那边，你跟她好好说，别吓着她。钱随便花，不够再跟我说。”
偷拿存折里的钱，这件事就算过去了，老爸这顿打算是逃过了，凌云想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