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睿揣着那张重如千钧的手令,快步走出公馆。三十万大洋,如同一股滚烫的岩浆,注入了他这台刚刚启动的战争机器,让每一个零件都开始高速运转。
他并未立刻冲去财政处提钱。
钱是死的,人是活的。
回到自己的小公馆,刘睿第一时间就派人去打探张曙的下落。这位中共特派员,如同水滴汇入大海,在与父亲会面后,便彻底消失在了成都的茫茫人海中。
无论是饭店、旅馆,还是通过袍哥会的暗线,都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踪迹。
“厂长,那位张先生……像是人间蒸发了。”负责打探的护卫回来复命,满头大汗。
刘睿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他不意外。搞地下工作的,要是能让他这个门外汉轻易找到,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前世到死都是入党积极分子,本以为这辈子能当个开服玩家,一步到位。现在看来,路还长。组织,不是那么好找的。
他将这份心思暂时压下,把全部精力重新投回到了现实中。
当务之急,是力量。是足以在这乱世中站稳脚跟,改变牌局的绝对力量!
卫戍营训练场。
“杀!杀!杀!”
一百二十多条汉子赤着上身,在泥地里翻滚搏杀。他们双眼赤红,用最原始的擒拿格斗技巧,将对手死死地按在泥水里。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简单高效的锁喉、断臂、冲撞。
雷动站在高台上,手里没有鞭子,只是冷冷地看着。旁边,几个从训练中脱颖而出的班长,正拿着秒表记录成绩。
一个月的高强度训练,已经将这群兵痞身上的油滑和懒散,彻底榨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纪律和荣誉重新锻造出的钢铁意志。
刘睿站在远处,看着这群脱胎换骨的士兵,眼神却依旧平静。
演习是演习,训练是训练。
这支部队的队列再整齐,枪法再精准,终究没有见过血。没有在真正的战场上,听过子弹从耳边擦过的尖啸,没有闻过硝烟与鲜血混合的刺鼻气味,就永远只是一支漂亮的“仪仗队”。
他们需要一场真正的战斗,来完成最后的淬火。
就在此时,一辆汽车疾驰而来,停在训练场边。孙广才从车上连滚带爬地下来,一脸焦急。
“厂长!出事了!”
刘睿眉头一挑,跟着孙广才快步走向兵工厂的炼钢车间。
一股刺鼻的硫磺味扑面而来。
车间地上,堆着一堆刚刚出炉的钢锭,大部分都呈现出一种不均匀的灰白色,表面布满了裂纹和气孔。
“厂长,您看!”孙广才抄起一把大锤,狠狠砸在一块钢锭上。
“铛!”
一声闷响,那钢锭竟应声断裂,断口处全是蜂窝一样的空洞和杂质。
“这是从川南运来的一批铁矿石,品相看着还行,可一进炉子就全完了!”孙广才指着那堆废铁,痛心疾首,“硫含量太高!炼出来的全是这种脆皮货!别说做枪管,做锄头都嫌软!”
他又指向另一边堆放的煤炭:“还有这煤,发热量根本不够,炼一炉好钢,焦煤的耗损比以前多了三成!长此以往,咱们的家底,全得填进这炉子里!”
刘睿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兑换的德国设备,代表着这个时代最顶尖的生产力。可再好的机器,没有优质的原材料,也只是废铁一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亲手点燃了兵工厂的炉火,绝不能让它因为缺少燃料而熄灭。
“把川蜀地区的资源勘探图拿来。”刘睿的声音没有波澜。
回到办公室,一张巨大的川蜀地图被铺在桌上。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已探明的各种矿产资源。
刘睿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
川中的煤矿、铁矿,质量普遍不高,这是不争的事实。真正优质的矿产,大多分布在攀西、渝东等偏远地区,山高路远,运输极为困难。
他的手指,顺着一条从渝东山区延伸出来的长江水道,一路向西。这是一条理论上最经济的运输路线。
突然,他的手指停在了一个点上。
“丰都。”
他吐出两个字。
丰都县,卡在长江航道的一个关键节点上。所有从渝东运往重庆的物资,这里是必经之地。
几乎是在他意念集中的瞬间,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检测到宿主意图:攻略“丰都县”】
【目标价值评估:】
【类型:疆域拓展】
【目标:丰都县】
【状态:被地方割据势力“酆都鬼王”占据】
【收复奖励(一次性):工业产值+500点】
【疆域加成(持续):每月工业产值+50点】
刘睿的眼睛亮了。
这不止是一条运输线,这还是一份从天而降的产能大礼包!
“雷动!”他头也不回地喊道。
“到!”雷动大步走进办公室。
“你知道‘酆都鬼王’吗?”
雷动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一下。“知道。厂长,那不是一般的土匪。”
他压低了声音:“那家伙叫王矮虎,心狠手辣。盘踞丰都十几年了,手底下常年有三百多号人,长短家伙都有,还有两挺仿造的捷克式。最关键的是,他背后有人。”
“谁?”
“第二十一军,杨森手下的一个独立团团长,李德彪。”雷动一字一句地说道,“王矮虎每年都给李德彪送重金,还帮他倒卖盐巴和鸦片。李德彪则给他提供军火,做他的保护伞。前几年,省府也派兵剿过,结果进了山里连人影都找不到,反而被他们打了好几次闷棍,丢了十几条枪,最后不了了之。”
刘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情况比他想的更复杂,但也更有趣。
有勾结,就有破绽。
“我要关于这个王矮虎和李德彪的所有情报。”刘睿看着雷动,“人员构成、武器装备、活动规律,特别是他们勾结的证据。钱不是问题,人手你随便调动。我要最快,最准确的情报。”
“是!”雷动没有问为什么,干脆利落地领命而去。
接下来的三天,刘睿批出去的款子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
雷动动用了他过去在军队和袍哥里所有的人脉关系,一张无形的大网,朝着丰都县撒了下去。
一份份情报,被源源不断地送到了刘睿的案头。
“报告厂长,王矮虎匪巢设在丰都城外的双桂山上,三面是悬崖,只有一条路能上去,易守难攻。”
“山路设了三道哨卡,明哨暗哨加起来有三十多个。”
“这是匪巢的内部布防图,是收买的一个小头目画的,花了五百大洋。”
“报告厂长,李德彪这个月十五号,会派人去王矮虎那里收‘孝敬’,接头地点在城里一家叫‘悦来客栈’的地方。”
“这是我们弄到的,李德彪和王矮虎的来往账本,上面记录了每一笔军火交易和分赃的明细!”
当最后一份,记录着肮脏交易的账本影印件放在桌上时,刘睿知道,时机到了。
他将所有的情报、地图、作战方案,仔细整理成册。
一切准备就绪。
夜色深沉。
刘睿拿着那份详尽的剿匪作战计划,第二次,走进了刘湘的书房。
书房里,灯火通明。
刘湘正在看一份来自南京的文件,眉头紧锁。
“父亲。”
刘湘抬起头,看到是刘睿,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一些。“你那三十万大洋的德国机器,买回来了?”
刘睿没有回答,而是将手里的文件册,恭敬地放在了刘湘的书案上。
“父亲,儿要借兵,去打一场仗。”
刘湘拿起文件,翻开第一页,就是一张丰都县的详细地图。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战术符号。
他翻动的速度很慢,脸上的表情也从最初的随意,逐渐变得严肃。
匪巢布防图、兵力分析、火力配置、进攻路线、突击小组……
这份作战计划的详尽和专业程度,远超他的预料。这根本不是一份剿匪计划,这是一份教科书般的攻坚作战范本。
当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那份记录着李德彪与匪首勾结的账本时,他的手指,停住了。
“李德彪是杨森的人。”刘湘放下文件,看着刘睿,“为了一个土匪,去动一个实权团长,不值当。”
“父亲,这不是剿匪。”刘睿站得笔直,“这是立威!是向川中所有势力宣告,我们川渝兵工厂,不是谁都能碰的瓷器!”
他指向地图上的那条长江水道:“更是为了打通这条运输线!没有优质的矿石和焦煤,兵工厂就是个空架子!孩儿承诺给川军的换装,就是一句空话!”
“至于李德彪……”刘睿的声音冷了下来,“我们手里有铁证,打的是勾结匪徒的败类,不是杨森将军的袍泽。我们占着理,他杨森就算知道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否则,通匪的罪名传出去,他脸上也无光!”
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座钟的滴答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
许久,刘湘站起身,走到刘睿面前。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自己这个儿子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年轻人的冲动和鲁莽,只有冰冷的算计和必胜的把握。
“哈哈……”刘湘忽然笑了,他拍了拍刘睿的肩膀,“你这个龟儿子,算盘打得比我还精。”
他转身走回书案,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刻着“总司令部”的铜制令牌,丢给刘睿。
“卫戍营的调动,我准了。”
“给你五天时间。”
刘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打不下来,你这个厂长和营长,都别干了。”
“滚回来,老老实实当你的鲁班先生!”
刘睿一把接住那块冰冷的令牌,入手沉重。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猛地并拢双脚,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