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门在身后无声滑合,将档案馆里那令人心悸的撞击声和压迫感隔绝,仿佛按下了静音键。
但三人心脏的狂跳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下来,在胸腔里咚咚回响,像揣了只受惊的兔子。
门后的阶梯陡峭向下,深不见底。
空气瞬间变得不同,不再是档案馆那种陈年墨香,而是一种更冰冷的、带着微弱臭氧和金属锈蚀的味道,吸进肺里有点刺痛。
阶梯两侧的墙壁是一种哑光的黑色金属,触手冰凉刺骨,上面依旧刻满了顾家的守护符文,但这些符文此刻黯淡无光,像是陷入了沉睡。
只有顾夜宸手中玉佩散发的稳定白光,勉强驱散着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这地方……感觉比上面还邪乎。”苏棠小声bb,灵体紧贴着林晚,几乎要缩进她身体里,“像进了什么大型工业设备的冷却管道,还是废弃了几百年的那种。”
林晚没吭声,她体内的“畏”在这种环境下异常安静,甚至有点过于温顺了,这反而让她心里更没底。就像暴风雨前的死寂,谁知道下面等着的是什么。
阶梯很长,仿佛没有尽头。只有他们三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被放大,又迅速被前方的黑暗吞噬。
走了大概十来分钟,前方终于出现了变化——阶梯到了尽头,连接着一条短促的、同样由黑色金属构成的走廊。走廊尽头,是一扇门。
一扇与外界那座黑色堡垒风格一致,但明显更加厚重、更加古朴的金属巨门。
门上没有复杂的雕刻,只有中心位置,一个与顾夜宸玉佩形状完全一致的凹槽,周围环绕着一圈极其繁复、精细的符文回路,此刻同样黯淡无光。
“到了,核心控制室。”顾夜宸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与忐忑。答案就在门后。
他走上前,正准备将玉佩放入凹槽,目光却被门旁墙壁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个不起眼的、巴掌大小的金属盒子,颜色与墙壁几乎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盒子表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个微小的、手指大小的按压式开关。
顾夜宸的心跳漏了一拍。这种风格的装置……他太熟悉了。顾家一些秘密据点里,也有类似的东西,用于留下绝密信息。
他看了一眼林晚和苏棠,两人也注意到了这个盒子,眼神里带着询问。
顾夜宸没有犹豫,伸出手指,轻轻按下了那个开关。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金属盒子的一面无声滑开,露出内部。
里面没有卷轴,没有晶体,只有一小块薄如蝉翼、类似透明琉璃的片状物。
当盒子打开的瞬间,这琉璃薄片自动亮起,投射出一片有些晃动的、不算很清晰的全息影像。
影像中的人,让顾夜宸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是他的父亲,顾峰!
影像中的顾峰,比顾夜宸记忆中要苍老、憔悴很多,鬓角已经花白,脸上带着深刻的疲惫和一种……仿佛背负了太多秘密的沉重感。
他穿着一身有些破损的、类似户外探险的服装,背景似乎是在一个临时营地,光线昏暗。
“夜宸……”
全息影像中的顾峰开口了,声音沙哑,带着电流干扰的杂音,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透过时空凝视过来,让顾夜宸浑身一僵。
“如果你看到这段信息,说明你已经走到了这里,拿到了玉佩,知晓了部分真相……时间不多了,我长话短说。”
顾峰的声音很急,语速很快,仿佛在躲避什么。
“我们顾家,世代守护的,从来就不是‘希望’本身!上古之战,‘希’与‘畏’两败俱伤,‘希’的核心破碎,其概念几乎消散。我们守护的,是‘希望’能够再次诞生的‘可能性’!是那份最初、最纯粹的‘希’之概念消散前,留下的最后火种——也就是外界传闻的‘永恒之心’!”
顾夜宸如遭雷击,猛地攥紧了拳头。不是守护“希望”,而是守护“希望”再次诞生的“可能性”?
“它不是什么强大的能量源,也不是许愿机!”顾峰的影像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严肃,
“它是一颗‘种子’,一个‘基点’,确保这个世界,在经历了绝对的‘畏’带来的毁灭,或者……或者被扭曲的、追求绝对静止的‘希望’信徒玷污之后,依然能重新点燃文明的火光!”
扭曲的“希望”信徒?顾夜宸立刻想到了归墟教,他们追求万物归于“虚无”,那不正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绝对静止”吗?
“归墟教……他们的前身,很可能就是上古时期,那些走向极端的‘希’之信徒的后裔!”
顾峰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他们无法接受‘希望’的破碎,转而追求一种没有痛苦、没有变化、也没有未来的‘永恒虚无’。
他们,以及那些只想释放‘畏’带来纯粹毁灭的疯子,都是我们必须阻止的对象!”
影像中的顾峰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脸色更加苍白。
“顾家的使命,是守望。守望这份‘可能性’,防止它被任何一方滥用。直到……直到‘种子’找到合适的土壤,‘基石’得以重塑平衡的那一天……”
他的影像开始变得不稳定,闪烁起来。
“小心……小心云歌……她选择了她的路……但我相信,你……你们……能找到不同的答案……钥匙……就在你手中……去开启……最终的……”
话音戛然而止。
全息影像闪烁了几下,彻底消失了。那块琉璃薄片也“啪”的一声,碎裂成了几块,失去了所有光泽。
走廊里一片死寂。
顾夜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父亲的话在他脑海里疯狂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心上。
家族的使命,妹妹的选择,守护的真意……一切的一切,在这一刻彻底清晰,又无比沉重。
他不是要去复活“希望”,也不是要消灭“恐惧”。
他是要守护那份微弱的、却至关重要的“可能性”,在这片被极端理念撕扯的废墟上,等待一个平衡的新生。
这与妹妹顾云歌所代表的、归墟教追求的终极“虚无”(那被扭曲的、绝对静止的“希望”),形成了不可调和的、根本性的对立。
林晚看着顾夜宸紧绷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没有说话。
她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传承和抉择的重量。
苏棠也安静下来,灵体默默散发着微弱的暖光,试图驱散一点周围的冰冷。
几秒钟后,顾夜宸猛地抬起头,眼中所有的迷茫和挣扎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磐石般的坚定。他转身,面向那扇代表最终答案的金属巨门。
他举起手中那枚传承了不知多少代的玉佩,家族的信物,核心控制室的钥匙,亦是守望的象征。
没有犹豫,没有彷徨。
他将其稳稳地、郑重地,嵌入了门上的凹槽之中。
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