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旧区。黄昏时分。
一栋六层老楼混在排屋中间,墙皮剥落得厉害,露出里面深浅不一的砖色。电线在楼外纠缠,像垂死的藤蔓。
顾夜宸停在顶楼最里间的门前。铁皮包边的木门,漆色斑驳。他用了三把钥匙,长短不一,锁芯转动的声响在空旷楼道里格外清晰。
门开了条缝。
霉味。灰尘味。还有种金属冷却后的特殊气息。
林晚扶着墙,最后一个挪进来。顾夜宸反手锁门,三道锁舌依次扣紧,沉闷的声响。
屋子比想象中宽敞。老式结构,一室一厅。墙壁异常厚实,手指触上去,冰凉,几乎听不到回声。
“夹层里填了东西。”顾夜宸简短解释,“能干扰信号。”
客厅兼做操作区。靠墙摆着几张金属桌子,仪器指示灯幽幽闪烁。角落堆着密封箱,标签印着医疗十字。沙发是旧的,绒面磨损严重。
唯一的卧室里,只放着一张床。深色床单,银线绣出繁复纹路,蜿蜒交错,看久了让人头晕。
“安魂符文。”顾夜宸将玉佩小心放在纹路中央。苏棠的灵体在白光中微微起伏,像水母漂浮。
林晚瘫进沙发,扬起一片灰尘。阳光从厚重窗帘缝隙挤进来,照出空气中无数飞舞的微粒。
她闭上眼。疲惫从每个关节缝隙里渗出。
安全了?
也许。
这个念头刚浮起——
嘀嘀。嘀嘀。
规律。清晰。电子音。
来自茶几上的加密通讯器。屏幕亮着幽蓝的光。没有号码。没有标识。只有一个红色感叹号不断跳动。
不是陈伯的频道。
顾夜宸瞬间绷直身体。林晚撑着手臂坐起,阴影在她指间不安流动。
屋子里只剩下“嘀嘀”声。
顾夜抬手,示意警戒。他走到茶几前,盯着屏幕看了三秒。按下接听键。
免提开启。
滋啦——
电流白噪音漫长而空洞。
然后,戛然而止。
一个声音响起。电子合成,失真严重,抹去了一切人性特征:
“欢……迎……回……家……”
停顿。像在品味他们的沉默。
“‘容……器’……小姐……”
林晚的呼吸滞住。
“游戏……进入……下一……阶段……”
通讯切断。屏幕暗下。
寂静回归。
只有窗帘缝隙透进的光柱里,尘埃还在不知疲倦地飞舞。
顾夜宸猛地转身,目光扫过墙壁、天花板、通风口。手指叩击,倾听回声。检查门窗锁具。
没有入侵痕迹。
林晚看着那部沉默的通讯器。左眼底的漆黑隐隐翻涌。
“他们知道我们回来了。”顾夜宸声音冰冷,“而且知道我们在这里。”
他停下检查,看向林晚。
“不是陈伯。”林晚声音发紧,“是归墟教。示威。”
安全屋。不再安全。
玻璃罐里的虫子。一举一动都被注视。
这认知让人脊椎发凉。
顾夜宸走到窗边,指尖拨开窗帘一丝缝隙。
楼下巷子空无一人。远处街灯渐次亮起。
他松开手,窗帘落下。
“需要重新评估......”他转身。
嘀。
通讯器再次响起。不是来电。屏幕自动亮起,白字浮现:
休息愉快。舞台已备好。
三秒后,屏幕彻底熄灭。连电源指示灯都暗了。
真正的寂静笼罩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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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夜宸从厨房角落拖出个金属箱。打开,里面是真空包装的食物、净水、药品。他拿出两瓶水,扔给林晚一瓶。
“先补充体力。”他拧开瓶盖,仰头灌了几口。
水是温的。林晚小口喝着,感觉喉咙的干涩稍缓。她试着调动一丝力量,阴影在掌心凝聚,却像接触不良的灯泡,明灭不定。
“不行,”她摇头,“还是不稳定。”
顾夜宸没说话,从医疗箱里取出绷带和消毒液。“伤口处理一下。”
林晚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臂上的擦伤,血迹已经发暗。消毒液碰到伤口,刺痛让她倒抽冷气。
“忍着点。”顾夜宸动作熟练地包扎,“这里设备有限,只能简单处理。”
包扎完,他走到操作台前,启动一台仪器。屏幕亮起,复杂的波形图跳动。
“我在检查屋子的能量屏障。”他盯着屏幕,“理论上,连量子级别的窥探都能阻断。”
波形平稳。没有异常波动。
“要么他们的技术超出了顾家的认知,”他敲了下键盘,“要么......”
“要么这个据点早就暴露了。”林晚接话。
两人沉默。
窗外传来模糊的市声。车流。人语。遥远的警笛。平常世界的声响,此刻听来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林晚走到卧室门口。苏棠依旧沉睡,玉佩的光芒微弱但稳定。安魂符文的银线在昏暗中隐约流动。
“她需要时间。”顾夜宸站在她身后。
“我们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林晚轻声说。
回到客厅,顾夜宸正在检查那部通讯器。他卸下外壳,露出里面精密的电路。
“没有被入侵的痕迹。”他用镊子指着几个节点,“自毁程序也没触发。就像......信息是凭空出现的。”
林晚拿起通讯器。冰冷的金属外壳。她试图回忆那电子合成音的音调,每一个字的间隔都精准得可怕。
“游戏进入下一阶段......”她重复着这句话,“他们在暗示什么?”
顾夜宸摇头。“归墟教喜欢这种心理战术。让我们猜,让我们疑神疑鬼。”
他走到墙边,手指抚过冰冷的墙面。“这间安全屋是二十年前设立的。知道地点的,除了我父亲,只有......”
他顿住。
林晚看向他。“只有谁?”
顾夜宸没有回答。他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厚重的《电工手册》。书页中夹着几张发黄的图纸。
“安全屋的结构图。”他摊开图纸,“所有线路都是独立的,从不同变电站接入。理论上不可能被追踪。”
图纸上,红色蓝色线路交错,像血管神经网络。
林晚忽然注意到什么。她指着图纸角落的一个标记。“这是什么?”
一个极小的符号,像是三个交叠的圆圈,用铅笔淡淡勾勒。
顾夜宸皱眉。“不应该在这里......这是顾家内部使用的标记,表示‘备用出口’。”
“备用出口在哪?”
两人对视一眼。图纸上并没有标注具体位置。
顾夜宸快步走到客厅东墙。墙上挂着一幅廉价的风景画——雪山湖泊,色调俗艳。他取下画,后面是光秃的墙壁。
他用手敲击,倾听回声。从上到下,从左到右。
在齐腰高的位置,回声有了细微变化。
“这里。”他说。
墙壁光滑,没有接缝,没有开关。
林晚伸出手,阴影在指尖凝聚。这次,力量听话了些,像温顺的黑蛇缠绕手指。
她将手贴在墙上。冰冷。但某一处,似乎有极微弱的能量流动。
“有东西。”她说。
顾夜宸从工具包中取出个扁平的仪器,贴在墙上。屏幕显示出一组跳动的数字。
“低频脉冲。”他皱眉,“非常微弱,几乎被背景噪音掩盖。”
“是监视器?”
“不像......更像是个信标。只发送位置信息。”
两人沉默。安全屋的核心位置,一直有个信标在向外发送信号。多久了?几年?几十年?
谁放的?
顾夜宸用工具小心地在墙上划开一个小口。里面不是砖石,而是某种黑色复合材料。在材料夹层中,嵌着个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片,正在以固定的频率微微振动。
没有线路连接。没有电源。
“自供能信标。”顾夜宸用镊子取下它,“技术很先进。”
他将信标放在桌上。金属片仍在振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嗡声。
“现在怎么办?”林晚问。
顾夜宸看着信标,眼神冰冷。
“将计就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