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不大，布置得极为简单，几畦灵田，一间茅屋，若非空气中那浓郁到化不开的灵气，与凡俗农家小院并无二致。
陈平推门而入，脚步声很轻。
那正在为一株紫色灵草浇灌灵液的麻衣老者，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未曾察觉到身后多了一个人。直到将水瓢中的灵液尽数浇完，他才缓缓直起身，转了过来。
老者须发皆白，脸上布满了沟壑般的皱纹，一双手更是粗糙不堪，满是老茧，若非那双眼睛，任谁也无法将他与天火城的主宰，一位元婴后期的大修士联系在一起。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初看浑浊，再看却仿佛藏着一片星空，深邃、苍老，带着洞穿世事后的平静。
陈平与这双眼睛对视，心中一片坦然。他能感觉到，对方的修为远在当初越州的剑玄一之上，已经无限逼近了元婴后期的顶峰，只差半步便可圆满。这等人物，确实有资格坐镇一方巨城。
“你来了。”
老者开口，声音沙哑，如同两块老树皮在摩擦。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压力自他体内弥漫而出，笼罩了整个庭院。这并非刻意为之的威压，而是生命层次达到一定高度后，自然而然散发出的气场。空气凝固，空间都隐隐扭曲，庭院中的灵草瞬间蔫了下去。
这股力量足以让任何金丹修士心神崩溃，当场跪伏。
然而，这股如山如海的压力落在陈平身上，却如春风拂面，连他的衣角都未曾吹动分毫。他依旧那般站着，身姿笔挺，神色平静。
陈平心里清楚，对方这是在试探。若换做重凝金丹之前，单是这股气息，就足以让他全力以赴。但如今，他肉身修成《不灭天功》第一重，金丹更是融合了生灭与星辰之道的无上道丹，生命本质早已发生了跃迁。这等程度的威压，对他而言，确实算不得什么。
老者浑浊的眼底，终于掠过一抹难以掩饰的异色。他缓缓收回了气场，庭院内的压力烟消云散。
“老夫，火天南。”老者自报家门，声音依旧沙哑，“天火城，如今是我在当家。”
“陈平。”陈平拱了拱手，不卑不亢。
“陈道友。”火天南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称呼。他没有再绕圈子，直接问道：“十一日前，李家府邸上空的异象，是因道友而起吧？”
他问得直接，目光灼灼，仿佛要将陈平看穿。
“不过是侥幸突破，略有精进，扰了城主清修，还望见谅。”陈平淡然回应。
他承认了，却又说得轻描淡写。这番姿态，落在火天南耳中，不亚于平地惊雷。
略有精进？
火天南活了三千载，从未见过谁家“略有精进”能引动天地同贺，道韵显化的。那种异象，分明是凝结了传说中品阶最高的“道丹”才会出现。此人不仅凝结了道丹，事后还说得如此云淡风轻，这背后代表的底蕴与来历，让他这位元婴后期的老怪物都感到心惊。
他越发肯定，陈平绝非灵寰界之人，极有可能来自某个更高级别的世界，或是某个隐世不出的上古道统。
“道友过谦了。”火天南深深地看了陈平一眼，没有再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想必道友也从典籍中了解到了，我灵寰界，大劫将至。”
“黑潮？”陈平吐出两个字。
“不错，黑潮。”火天南的神色变得凝重无比，“每隔三百三十三年，无尽之海的虚界裂缝便会扩张，魔气倒灌，催生无数虚界魔物冲击大陆。算算时日，距离下一次黑潮爆发，已不足十年。”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每一次黑潮，都是一场浩劫，生灵涂炭，纵使元婴修士，亦有陨落之危。我天火城虽有上古大阵守护，但终究势单力薄。因此，老夫欲在黑潮来临之前，集结城中所有能人异士，组成一支精锐，以求在乱世中多一分自保之力。”
说到这里，他郑重地向陈平发出了邀请：“老夫观道友实力深不可测，道法更是玄妙无双，诚心邀请道友加入，担任我城主府的供奉长老。道友若肯应允，城主府所有资源，皆可为道友调动。”
陈平听着，心中念头急转。
加入城主府，确实能获得极大的便利，也能借此更好地融入这个世界。但他向来不喜欢受人掣肘。而且，他的目标是长生大道，区区天火城，终究只是一个落脚点。
他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平静地反问道：“城主的好意，陈某心领了。只是在谈此事之前，陈某想向城主打听一个地方。”
火天南一怔，问道：“何地？”
“落魂山脉。”
当“落魂山脉”四个字从陈平口中说出时，火天南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终于泛起了真正的波澜。
他有些意外地看着陈平：“道友怎会知晓此地？那可不是什么善地。”
“从城主府送来的典籍中，偶然看到几句记载，心生好奇罢了。”陈平随口应付道。
火天南没有怀疑，毕竟那些典籍确实是他授意送去的。他沉吟片刻，神色变得异常严肃，缓缓开口道：“道友既问起，老夫也不隐瞒。落魂山脉，乃我南火域三大禁地之首，其凶险程度，远在另两处禁地之上。”
“那里，是一处上古战场。”火天南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在诉说一段禁忌的历史，“根据城主府代代相传的秘闻，在无比遥远的年代，曾有‘域外天魔’入侵我灵寰界，而落魂山脉，便是当时的主战场之一。据说，那一战打得天崩地裂，法则破碎，连一位人族的化神大能都陨落在了那里。”
“域外天魔……”陈平心中微动，这与他从古籍中看到的信息吻合。他在归墟中见到的那些虚空巨兽，与典籍上描绘的天魔形象，确有几分相似。
“正是。”火天天点了点头，“那一战后，落魂山脉便化作了一片绝地。其核心区域，法则混乱，空间破碎，充斥着一种名为‘虚空能量’的狂暴力量，便是元婴修士闯入，也是九死一生。老夫年轻时也曾进去过一次，只在外围待了不到三天，便被那混乱的法则之力侵蚀，险些道基受损，狼狈逃出。”
听着火天南的描述，陈平非但没有畏惧，心中反而愈发火热。
虚空能量！
这正是他修炼《不灭天功》第二重“星河境”所需的核心材料“虚空晶石”的来源！对他而言，别人眼中的绝地，却是他梦寐以求的宝地。
他不动声色地问道：“既然如此凶险，为何还会有修士前往？”
火天南苦笑一声：“富贵险中求。法则破碎之地，也意味着机缘。那里遗留着上古大能的法宝碎片、残缺传承，更有天魔陨落后，其本源与破碎法则融合而成的‘虚空晶石’。此物蕴含纯粹的空间与毁灭之力，是炼制空间法宝和修炼某些特殊功法的至宝，一颗便价值连城。”
说到这里，火天南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着陈平，终于道出了他真正的目的。
“陈道友，老夫今日邀你前来，不只是为了邀请你成为供奉，更是想与你做一笔交易。”
“交易？”陈平眉梢微挑。
“不错。”火天南深吸一口气，神情凝重到了极点，“老夫怀疑，所谓的‘域外天魔’，与即将到来的‘黑潮’，乃至那传说中的‘虚界’，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我灵寰界之所以灵气充裕，远胜其他世界，或许正是因为这方天地在用这种方式，催生强者，以抵御外敌。”
“老夫被困在元婴后期顶峰已有五百年，此生突破化神无望。唯一的执念，便是在这残生之内，为天火城，为这南域苍生，寻到一条抵御黑潮的生路。”
“为此，老夫这些年耗费无数心力，研究上古典籍，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解开黑潮之秘的钥匙，就在落魂山脉深处！”
火天南的情绪有些激动，他指着落魂山脉的方向，继续说道：“但那里的法则太过混乱，老夫的火行道法与之相冲，根本无法深入。这些年，我请过不少奇人异士，甚至包括一位精通空间法则的元婴同道，可他们都失败了。”
“直到十一日前，老夫感应到道友突破时的异象。”火天南的目光重新落在陈平身上，充满了期盼与炽热，“那股融合了生与灭，凌驾于此界法则之上的道韵……老夫断定，唯有道友你，才有希望抵御那里的混乱法则，进入真正的核心地带！”
陈平听明白了。
原来这老头打的是这个主意。他想借自己的“生灭道基”，去闯他闯不了的禁地。
这算盘打得倒是精明。
陈平心中冷笑，面上却波澜不惊。他需要虚空晶石，火天南需要他帮忙，这确实有交易的基础。
“城主想让我为你取什么东西？”陈平平静地问道。
这个问题，才是交易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