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划破皮肤,鲜血涌出。
老马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手里的纱布立刻递了过去。
许念的手没有丝毫颤抖,她的动作精准而迅速,逐层切开腹壁。没有电刀,她只能依靠最原始的结扎和压迫来止血。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钳子。”
“纱布。”
“拉钩,往左边一点,对。”
手术棚里,只剩下许念简短的口令和器械碰撞的轻响。棚外,是村民们压抑的呼吸声和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
周牧远举着手电筒,手臂像是铁铸的一样,纹丝不动。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许念。她专注的样子,和平时那个会跟他拌嘴、会偶尔脸红的姑娘判若两人。此刻的她,像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在她开辟的这片小小战场上,冷静地指挥着一场生死之战。
老马一开始还抱着“我就看你怎么收场”的心态,但随着手术的深入,他脸上的怀疑和不屑,一点点变成了震惊。
他看到了什么?
精准的解剖层次,熟练的血管分离,还有那种他只在军区总院专家的教学片里才见过的缝合打结手法。这不是一个卫生员该有的水平,甚至不是一个普通外科医生能达到的境界。这个年轻的女大夫,她的手仿佛长了眼睛。
“肠钳。”许念沉声说。
老马下意识地递过去。
许念小心翼翼地将一段肠管提出腹腔。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段肠管,已经不是正常的粉红色,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紫色,局部已经发黑,失去了蠕动的活力。
“是肠扭转坏死。”许念做出了判断,“断肠草的毒素麻痹了肠道平滑肌,加上他上午的剧烈活动,导致了肠扭转,供血中断,部分肠管已经坏死了。”
老马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肠切除吻合术,这手术在县医院都算大手术,需要几个经验丰富的主刀配合才能完成。而现在,许念,一个人,一把刀,就要在这荒山野岭里,完成这个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许大夫……这……”老马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没时间了。”许念打断他,“马师傅,盐水冲洗。准备肠线。”
老马看着许念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咬了咬牙,心一横。干了!今天就陪这个疯丫头疯到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牧远的手电筒光柱始终稳定如初。许念的额头上全是汗,汗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她的衣领上。她浑然不觉。
突然,一直负责监测生命体征的学员张小梅惊呼一声:“许大夫!他……他的呼吸停了!”
棚内气氛瞬间凝固。
老马的心沉到了谷底,完了!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心跳呢?”许念头也没抬,手上的动作依然没停,只是声音陡然拔高。
“很弱!快听不见了!”张小梅带着哭腔。
“肾上腺素!”许念吼道。
“没有!”老马绝望地回答,“我们只带了常规急救药!”
周牧远一直沉默的身体动了。他没有放下手电,而是用另一只手,从自己腰间的急救包里,摸出了一个比手指略粗的小玻璃管,和一支注射器。
“这个行不行?”
许念飞快地瞥了一眼,眼睛一亮:“强心针!你怎么会有这个?”这是师一级卫生部门才会配备的战备急救品,他一个营长怎么会随身携带?
“少废话,用!”周牧远低吼。
来不及多想,老马立刻抽药,从侧面精准地推进了小张的静脉。
许念的手术在继续,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秒,两秒……
“有了!有呼吸了!”高枫一直把耳朵贴在小张的胸口,他激动地大喊起来,“心跳也变强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许念的动作更快了。切除坏死的肠段,仔细地对齐两端肠管,然后用手里的缝合针,开始进行最关键的吻合。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手啊。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双手灵活得像是在跳舞。一针,一线,细密而均匀。老马看得眼都直了,他敢发誓,这种缝合技术,比军区总院那个眼高于顶的外科主任还要漂亮!他几十年的骄傲和固执,在这一针一线面前,被敲得粉碎。
终于,最后一根缝合线打好了结。
许念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渗漏,才将肠管送回腹腔。
“生理盐水,大量冲洗。”
腹腔被冲洗干净,许念开始逐层关腹。她的体力已经透支到了极限,后背的衣服湿透了,又被山风吹得冰凉。每缝一针,她都感觉自己的力气被抽走一分。
当最后一针落下,线结剪断。许念直起腰,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她看向周牧远,想告诉他,结束了。可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是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就是这个轻微的点头,让周牧远那颗悬了一晚上的心,重重地落了回去。
“成功了?”他问,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
许念想笑一下,却发现连牵动嘴角肌肉的力气都没有了。
周围爆发出压抑的欢呼声,高枫和两个学员激动得抱在了一起。村民们也都在胸前划着十字,念着听不懂的感谢。
只有老马,呆呆地看着那个堪称完美的缝合伤口,嘴里喃喃自语:“天才……真是个天才……”
肾上腺素的效用在许念身上退去,排山倒海的疲惫瞬间淹没了她。她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就向后倒去。
她以为自己会摔在坚硬的土地上。
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她落入了一个宽阔而坚实的怀抱。
周牧远在她倒下的前一秒,扔掉了手电,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她的身体很轻,在他怀里几乎没有重量。
“许大夫!”
“许念!”
高枫和老马都围了上来。
周牧远的眼神扫过他们,声音低沉而粗粝,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照顾好病人。她,交给我。”
他抱着她,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那个刚刚创造了奇迹,也浸透了她心血的手术棚。月光下,他的背影,是她最坚固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