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炮声,如同天神的怒吼,瞬间覆盖了山谷里的一切声音。
洞口外的黑蝎士兵,前一刻还面目狰狞地准备发起最后的冲锋,下一刻就被从天而降的火球吞噬。泥土、碎石和残肢断臂被巨大的气浪掀到半空中,又如下雨般落下,整个世界都在剧烈地颤抖。
山洞里,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准备拼命的侦察兵们,保持着前冲的姿态,僵在原地。手持“五花八门”武器的医疗队,也愣愣地看着洞外那片人间炼狱,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周牧远!老子来了!援军到了!给我狠狠地打!”
报话机里,高德明那带着狂喜和嘶吼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
活下来了!
这个念头,像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所有人的大脑。
不知是谁先扔掉了手里的武器,瘫软在地。紧接着,一阵压抑不住的、劫后余生的欢呼和哭泣声,在山洞里爆发开来。几个年轻的护士抱在一起,哭得泣不成声。侦察兵们则互相捶打着对方的肩膀,用最原始的方式宣泄着死里逃生的激动。
周牧远紧绷的身体,也终于松弛下来。他缓缓放下手枪,回头看向身后。
他看到了那支由医生、护士和炊事员组成的“杂牌军”。他们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刘主任手里的手术刀依旧闪着寒光,魏灵手里的半截板砖还没来得及扔掉,老张的切菜刀被他当宝贝似的护在胸前。
这副滑稽又悲壮的景象,让周牧远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准确地落在了许念身上。
许念还站在重伤员的旁边,手里那支装满镇定剂的注射器,针尖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一点冷光。
两人的目光在混乱的人群之上交汇。
周牧远什么也没说,迈开大步,穿过正在欢呼庆祝的士兵,径直走到许念面前。他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从她手里,轻轻拿走了那支注射器。
他的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她的指尖,有些凉。
他把注射器随手放进自己的口袋,动作自然得像是从她手里拿走一支笔。整个过程,两人一言不发,却仿佛交换了千言万语。
“都过去了。”周牧远的声音有些沙哑。
许念看着他,看着他满身的硝烟和疲惫,看着他那只被木板固定着、显得有些可笑的胳膊,紧绷了一天一夜的神经,终于彻底松懈下来。她觉得眼眶发酸,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
“营长!”
高德明带着人,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他浑身是土,军帽都歪了,一进来就死死抓住周牧远的肩膀,上下打量。
“你小子!你他妈的!老子还以为要来给你收尸了!”高德明的声音又气又喜,抬手就想给他一拳,可看到他胳膊上的木板,又硬生生停在了半空,最后只能重重地拍在他的好肩膀上。
“指挥,”周牧远被他拍得一个趔趄,“下次能不能等我把话说完再炸?差点把我们自己人给埋了。”
“放屁!老子要是再晚来三十秒,你小子就得让人剁成肉酱!”高德明骂骂咧咧,目光扫过山洞里的景象,当他看到刘主任他们和地上的“武器”时,愣住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指着刘主任手里的手术刀,又看了看魏灵脚边的板砖,一脸的不可思议。
刘主任有些尴尬地把手术刀背到身后。魏灵脸一红,一脚把那块立了功的板砖踢到了角落里。炊事班长老张则宝贝似的把自己的切菜刀擦了擦,插回了腰间的刀鞘,嘴里还嘀咕着:“可惜了,这帮孙子,还不配尝尝我老张的刀法。”
周围的士兵们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山洞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高德明看明白了,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最后走到刘主任面前,对着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专家,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
“刘主任,辛苦你们了。”
援军的到来,让一切都步入了正轨。伤员被迅速而妥善地转移,俘虏被押送下去,清扫战场的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周牧远把缴获的那一小盒抗生素交给了高德明,简单说明了情况。
“你说什么?你们端了黑蝎两个补给点?就凭你们几个人?”高德明拿着那盒被烧得半熔的药,听完周牧远的叙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还有这药……是你媳妇儿用一口锅给你换来的?”
他看看周牧远,又看看不远处正在指挥护士们清点药品的许念,脸上写满了震惊。
“我说老周,你小子是积了哪辈子的德,娶了这么个宝贝回来?”高德明啧啧称奇,“能做手术,能造土炸弹,还能用一口锅换回一堆精英的命。这哪里是医生,这简直就是个全能的参谋长!”
周牧远听着这话,心里舒坦,脸上却依旧面无表情:“她是我妻子,周牧远的妻子。”
那语气里的占有欲和自豪感,毫不掩饰。
高德明被他噎了一下,笑骂道:“德性!看把你给能的!”
他转头对身后的通讯员喊道:“去,给后勤发电报!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送一台最高规格的军用高压消毒锅过来!指名道姓,送给许念医生!另外,这次所有缴获的药品和医疗器械,优先供给医疗队!”
命令传达下去,医疗组那边传来一阵小小的欢呼。魏灵激动地拉着许念的胳膊:“许医生!你听到了吗?我们有新锅了!还是最高规格的!”
许念看着那口已经被烧得乌漆嘛黑、立下汗马功劳的行军锅,心里也有些感慨。她扭头看向周牧远,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
这家伙,虽然嘴上不说,但行动却很实在。
混乱之中,有人送来了食物和水。是正经的热汤和馒头,不再是那种猪食一样的压缩饼干糊糊。
许念领了一份,刚找了个角落坐下,周牧远就端着自己的饭盒,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他那只受伤的胳膊被援军的卫生员用更专业的夹板和绷带重新固定,吊在胸前,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只笨拙的企鹅。
“许医生,”他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含糊不清地开口,“之前在洞里说的那个赌约,还算数吗?”
许念喝汤的动作停了一下。
她抬头看着他,昏暗的灯光下,他脸上的油彩还没擦干净,混合着血迹和灰尘,显得有些狼狈。可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她,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
这家伙,刚从鬼门关爬回来,就想着这事了?
许念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她没回答,只是低下头,继续喝自己的汤。
周牧远看她不说话,心里有点没底,以为她还在生气,或者是觉得这个赌约太荒唐。
“你要是觉得不公平,可以改。”他有些笨拙地补充道,“条件你来开。”
许念把碗里的汤喝完,拿出手帕擦了擦嘴。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周营长,你的伤口需要每天换药,直到拆线为止。”她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医生的口吻说道,“在你的伤彻底好利索之前,我哪里都不会去。”
说完,她没再看他,转身走向了伤员区。
周牧远愣在原地,咀嚼着她的话。
在你的伤彻底好利索之前,我哪里都不会去……
这算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他琢磨了半天,最后,他咧开嘴,无声地笑了。那笑容,让他脸上那道刚结痂的伤口都显得生动起来。
就在这时,负责审讯的陈平脸色难看地跑了过来。
“营长,指挥,情况不对!”他压低声音,神情凝重,“抓到的那几个俘虏,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肯说。我们撬开了一个,结果……他说他们只是诱饵!”
周牧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什么意思?”高德明也走了过来,脸色一沉。
“他说,黑蝎的主力,另一支更精锐的小队,根本没在这。他们真正的任务,是护送一个重要人物和一批‘货物’,从另一条秘密路线潜入我们境内。我们在这里跟他们打生打死,其实是给他们主力小队争取时间,吸引我们的注意力!”
陈平的话,让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再次降到了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