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卫生部药品生物制品检定所。
夜已经深了,一栋苏式风格的办公楼里,只有一间办公室还亮着灯。一个头发花白、戴着厚底眼镜的老头,正趴在桌上,举着放大镜,仔细比对着两张细菌培养的图谱。他就是周牧远电报里点名的“国宝”——秦刚。
“不对,这株变异的形态不对……弧度差了零点零一毫米……”秦刚喃喃自语,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年轻的助理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焦急和惊慌。
“秦……秦所长!不好了!”
秦刚头都没抬,不耐烦地挥挥手:“天塌下来了?我这株金黄色葡萄球菌的变异还没搞清楚,天塌下来也等我搞清楚了再说!”
“比天塌下来还严重!”助理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颤音,“军区总司令部直接打来的电话,加密线路!说……说您在东北731营地的关门弟子,缴获了一整套德制‘塞壬’病毒武器,还……还找到了解药方向,现在捅了篓子,让您立刻去救场!”
秦刚手里的放大镜“啪”地一声掉在桌上。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莫名其妙。
“我哪个弟子在东北?我什么时候收了关门弟子?还缴获了病毒武器?”他一连串问了三个问题,声音不大,但办公室的温度都降了几分,“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拿我的名号出去招摇撞骗?!”
助理吓得一哆嗦,把电报译文递了过去:“司令的原话是……您最宝贝的徒弟在东北挖到了一个天大的宝贝,也捅了个天大的篓子,他要是不想给徒弟收尸,就立刻带上所有吃饭的家伙,滚到东北去……”
秦刚一把抢过电报,那双看细菌图谱都得用放大镜的眼睛,此刻却像是鹰眼一样,死死盯着那几个字——“塞壬”、“稳定剂”、“乌头碱”。
他的脸色从暴怒,到惊疑,最后变成了一种难以抑制的专业性亢奋。
“胡闹!简直是胡闹!”他一拍桌子,霍然起身,“用土办法提纯乌头碱?还找到了稳定剂载体?这是谁?这是哪个不要命的天才在胡搞?!”
他一边骂,一边已经开始收拾桌上的资料,嘴里飞快地吩咐着:“给我接军用机场!把我的三号实验箱和七号分析箱全部装机!不,把整个移动实验室都给我运过去!再通知老张、小李,还有低温物理所的王胖子,让他们立刻到机场集合!告诉他们,要是晚了一分钟,就再也别想进我的实验室!”
助理愣在原地:“秦所长,您……您真去啊?那个弟子……”
“弟子个屁!”秦刚吹胡子瞪眼,“我倒要去看看,是哪个神仙敢这么干!要是让我发现他是瞎掰的,我亲手把他拧下来当烧杯刷子!”
话虽这么说,他穿上大衣往外走的脚步,却快得几乎要飞起来。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731营地,正上演着一场热火朝天的“土法炼钢”。
许念的临时实验室,就设在指挥部旁边一个最大的帐篷里。高德明几乎把整个营地的家当都搬了过来。炊事班炖肉用的大铁锅,被刷得锃亮,架在火上,里面煮着黑乎乎的草木灰水;几个士兵喝水用的搪瓷缸子,被串联起来,外面包着湿布,成了一个简易的冷凝管;甚至还有人贡献出了珍藏的几个玻璃酒瓶,小心翼翼地切割开,当成了烧杯用。
整个帐篷里弥漫着一股草药、碱水和木炭混合的古怪味道。
陈教授一开始还对这种“过家家”式的实验嗤之以鼻,但看着许念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众人,利用温差和密度,硬是把浑浊的乌头提取液,分离出了好几个层次,他脸上的表情也从嫌弃变成了惊讶,最后只剩下叹服。
“许医生,你这……这脑子是怎么长的?”陈教授看着一滴深褐色的液体,顺着倾斜的玻璃片缓缓滴入一个酒瓶改造的容器里,忍不住问道,“这些法子,我闻所未闻。”
“急中生智罢了。”许念眼睛紧紧盯着那滴液体,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书上看的理论,就地取材试试。”
她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精神却高度集中。
帐篷帘子一掀,周牧远拄着拐杖走了进来。他没说话,只是把一个温热的饭盒和一个军用水壶放在许念手边的桌子上。饭盒里是两个白面馒头和一小碟咸菜,水壶里是温热的糖水。
“先吃东西。”他命令道。
“没胃口。”许念头也不抬。
“这是命令。”周牧远的语气不容置疑,“我刚收到消息,京城的飞机已经起飞了,预计明天下午到。你总不能让你的便宜师傅,看到一个快要饿死的徒弟吧?”
许念手上的动作一顿,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紧绷了两天的神经,在这一刻奇异地松弛了下来。
她回头,白了周牧远一眼,眼神里却没了之前的凌厉,反而带着几分无奈和暖意。
“知道了,周营长。”她拿起一个馒头,狠狠咬了一口,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囤食的仓鼠。
周牧远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眼神柔和下来。他没再打扰她,只是默默地走到帐篷角落,检查着门口的警戒和帐篷的通风情况。
他不是科学家,他不懂那些瓶瓶罐罐里的门道。他能做的,就是为这个埋头奋战的女人,打造一个最安全、最稳固的后方。让她可以心无旁骛地,去冲锋陷阵。
帐篷外,天色已经蒙蒙亮。一架绘着红色五星的运输机,正穿过厚厚的云层,朝着东北的方向,呼啸而来。
飞机上,秦刚抱着他那个宝贝的三号实验箱,闭着眼睛,谁也不理。旁边的几个专家大气都不敢喘。
秦刚的脑子里,一直在盘算着。
“塞壬”病毒,他早有耳闻,是德国人最前沿的研究,没想到真的造出来了。
稳定剂藏在甘油里,这个思路堪称鬼才。
用乌头碱以毒攻毒,更是胆大包天。
这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名字——许念。
“许念……”他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关门弟子……”
他忽然睁开眼,对着身边的助理说:“给我查!把全国所有医学院、研究所里叫许念的,或者跟这个名字沾边的,全部查一遍!我非要看看,这个徒弟,到底是从哪块石头里蹦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