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蝎部队的攻击,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疯狂。
他们已经不在乎什么战术,什么隐蔽,完全是凭着一股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本能,朝着山洞这个唯一可能存在生机的方向,发起了冲锋。
密集的子弹像冰雹一样砸在洞口的岩壁上,打得碎石飞溅,火星四射。那堵用行军床和木箱搭起来的“肉盾”墙,在猛烈的火力下,被打得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顶住!都他妈给老子顶住!”
周牧远单手举着冲锋枪,靠在掩体后面,对着外面进行短促而精准的点射。他的吼声,在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中,成了所有侦察兵的定心丸。
“二组,自由射击,节约子弹!三组,手榴弹准备!听我命令!”
侦察兵们依托着山洞的天然优势,冷静地进行着反击。他们是周牧远一手带出来的兵,是刀尖上舔血的狼群,即使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也没有一个人露出胆怯的神色。
山洞深处,许念和医疗组的人,紧紧地护在伤员身前,用自己的身体,充当着最后的人肉盾牌。
跳弹不时地从洞口呼啸着飞进来,打在岩壁上,发出“当当”的脆响。每一次声响,都让人的心脏紧缩一下。
魏灵吓得脸色惨白,死死地抱着一个伤员的头,浑身都在发抖。
“别怕。”许念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大,却很稳,“相信他们。”
魏灵抬起头,看到许念虽然也紧张地抿着嘴,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洞口那个单手持枪、如同战神一般的背影上。
那是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信任。
魏灵的心,也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
黑蝎部队的人就像疯了一样,一波接着一波地往上冲,完全不顾伤亡。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用人命,硬生生把这条防线撕开一个口子。
周牧远的侦察兵们虽然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但毕竟人少,弹药也有限。十几分钟后,火力明显开始减弱。
“营长!没子弹了!”一个士兵红着眼吼道。
“营长!我的也快没了!”
周牧远的心沉了下去。他打光了最后一个弹匣,将滚烫的冲锋枪扔在地上,从腰间拔出了军用手枪。
这是他最后的武器了。
“手榴弹!扔!”他厉声下令。
几枚手榴弹被奋力扔出洞口,在外面炸开了一片血肉模糊的空地,暂时阻挡了敌人的攻势。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当手榴弹也用光的时候,就是他们跟敌人拼刺刀的时候了。
“兄弟们!”周牧远的声音,在爆炸的间隙中,清晰地传到每个士兵的耳朵里,“怕死的,现在可以尿裤子了!不怕死的,一会儿跟着我,咱们下去,送这帮杂碎一程!”
“不怕!”
“干死他们!”
侦察兵们齐声怒吼,一个个从地上爬起来,拔出了腰间的军刺。寒光闪闪的刀锋,映照着他们年轻而无畏的脸。
山洞里,弥漫着一股决死的气氛。
许念的心,揪得生疼。她看着周牧远的背影,看着他拔出了手枪,她知道,最后的时刻,要到了。
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向那片必死的战场。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刘主任,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默默地走到那口已经被当成消毒锅的行军锅前,伸手,从里面捞出了一把还在滴水的……手术刀。
那是一把最普通的柳叶刀,薄而锋利。
他走到洞口,站在周牧远身边,用那双拿了一辈子手术刀的手,紧紧地握着这把冰冷的刀片。
“周营长,”他平静地说,“我虽然老了,跑不动了,但当年在战场上,也亲手割断过敌人的喉咙。一会儿要是冲进来了,我还能帮你挡一个。”
周牧远回头,看着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专家,看着他手中那把与战场格格不入的手术刀,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
紧接着,麻醉师小李也站了起来。他是个文弱的读书人,戴着眼镜,平时话不多。此刻,他却从医疗箱里,抽出了一根最粗的骨科钢针,紧紧地攥在手里。
“算我一个。”他扶了扶眼镜,声音有些颤抖,但眼神却很坚定。
然后,是魏灵。
她放开怀里的伤员,擦干眼泪,从地上捡起了一块半截的板砖。
“还有我!”她红着眼睛说。
炊事班长老张,提着他那把用了半辈子的切菜刀,也默默地站了过来。
一个,两个,三个……
所有的医护人员,所有的后勤人员,甚至包括那些还能勉强站起来的轻伤员,都默默地站了起来。
他们手里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手术刀、钢针、板砖、菜刀,甚至还有人拿着削尖了的木棍。
他们站成一排,站在了侦察兵们的身后。
他们组成了一道脆弱,却坚不可摧的,最后的防线。
他们不懂战斗,他们甚至连枪都不会开。
但他们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了前面那些正在浴血奋战的士兵——你们不是在孤军奋战,你们的身后,有我们。
周牧远看着这支由医生、护士、炊事员组成的“杂牌军”,看着他们脸上决然的神情,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想让他们退后,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在这一刻,他们已经不是什么医生护士,他们和他一样,都是守卫这片阵地的,战士。
他转过头,看向许念。
许念没有动。她依然守在那些无法动弹的重伤员身边。
但她的手里,也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支装满了镇定剂的注射器。
她看着周牧远,眼神平静而温柔,仿佛在说:去吧,放心地去战斗。这里,有我。如果敌人冲进来,我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去侮辱这些已经为国流血的英雄。
周牧远读懂了她的眼神。
他知道,如果阵地失守,她会亲手结束这些伤员的生命,然后,结束她自己。
她不会留给敌人任何东西,无论是战利品,还是俘虏。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刚烈。
周牧远突然笑了。
他举起手枪,对着洞外疯狂的敌人,扣动了扳机。
“砰!”
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的身后,有他的妻子,有他的战友,有他要用生命去守护的一切。
他不是一个孤胆英雄,他是一个最强大的后盾。
就在黑蝎部队的先头人员,已经冲到洞口,狰狞的面孔清晰可见,周牧远准备带着所有人冲出去做最后决死一搏的瞬间——
“轰!轰!轰!”
一阵地动山摇的爆炸声,突然从敌人的后方响起!
那不是手榴弹的声音,那是重炮!是榴弹炮覆盖式轰炸的声音!
无数的火球,如同天降的神罚,精准地落在了黑蝎部队的冲锋队列中,将他们瞬间炸得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所有人都愣住了。
山洞里,山洞外,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忘记了动作。
报话机里,沉默了许久的高德明,那带着狂喜和嘶吼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
“周牧远!老子来了!援军到了!给我狠狠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