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路,比想象中更难走。长满苔藓的石头湿滑,腐烂的落叶下藏着不知深浅的土坑。
王虎一马当先,手里端着枪,眼睛瞪得跟探照灯似的,把每一棵晃动的树都当成了敌人。
“都跟紧了!注意脚下!左边那棵歪脖子树,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教授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却还不忘自己的老本行,指着路边一丛野草:“哎,许医生,你看这个,这是龙胆草,清热燥湿的好东西。”
“陈教授,咱是来找毒药的,不是来采草药的。”王虎回头吼了一嗓子,差点被脚下的树根绊倒。
许念走在中间,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扶着陈教授。她对王虎的大惊小怪充耳不闻,只是平静地提醒:“王连长,蛇一般在石头缝里,你盯着树看没用。”
话音刚落,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士兵“妈呀”一声就跳了起来。一条半米长的青蛇,正从他脚边的石头缝里探出头,吐着信子。
王虎的枪口瞬间就对了过去。
“别开枪!”许念出声制止,“是赤链蛇,没毒,吓唬人的。”
那蛇大概是被这阵仗吓到了,脑袋一缩,溜回了石头缝里。王虎这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看许念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许医生,您怎么什么都懂?”
“书上看的。”许念随口答了一句,心里却在想,要是周牧远在这儿,估计会直接把蛇抓了,晚上加餐。
想到周牧远,她心里莫名地安稳了些。
又在山里转了半个多小时,陈教授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小片背阴的陡坡,声音有些激动:“在那儿!就是它!”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几株半人高的植物,叶子长得像张开的手掌,开着一串串紫蓝色的、像是僧侣帽子的怪异花朵。
那花朵的颜色很漂亮,但配上它诡异的形状,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这就是乌头?”王虎凑过去想看个仔细。
“别动!”陈教授和许念异口同声地喝道。
陈教授一脸严肃:“这东西全株都有剧毒,尤其是根部。皮肤有伤口的话,沾上汁液都可能中毒。”
许念已经戴上了双层手套和防风镜,对王虎说:“王连长,让你的人在十米外警戒,任何人不许靠近。”
她和陈教授拿出铁锹,小心翼翼地开始挖掘。泥土翻开,露出下面纺锤形的块根。许念按照陈教授的指导,尽量保持根系的完整,连根带土地铲进准备好的篮子里。
看着篮子里那几株“宝贝”,王虎觉得比看一箱金条还紧张。他想不通,这么个要命的玩意儿,怎么就成了救命的希望。
山里在挖“宝贝”的时候,营地里的周牧远也没闲着。
他拄着拐,一瘸一拐地找到了正在指挥部里抓耳挠腮的高德明。
“指挥,那个德国专家,在哪儿关着?”
高德明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还能在哪儿,单独弄了个帐篷,好吃好喝供着呢。怎么,你想去揍他一顿出气?我劝你省省,那家伙骨头硬得很,什么法子都试了,嘴撬不开。”
“硬骨头,不一定非要用钳子撬。”周牧远坐下来,把拐杖放到一边,“我去会会他。”
“你去?”高德明上下打量着他,“你这德语水平,跟他说‘你好’‘再见’?”
“我不用跟他说话,”周牧远敲了敲桌上那本摊开的笔记,“我要让他,自己开口说话。”
高德明将信将疑,但看着周牧远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最后还是一挥手:“行吧,死马当活马医。我跟你一起去。”
关押德国专家的帐篷外,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哨兵。
高德明掀开帘子,一股混合着雪茄和咖啡的怪味扑面而来。那个名叫汉斯的德国专家,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椅子上,悠闲地看着一本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画报。
看见高德明和周牧远进来,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声。
高德明正要发作,被周牧远拦住了。
周牧远没看汉斯,而是自顾自地走到桌边,拿起那本研究笔记,像是翻看一份无聊的报告。
“‘塞壬’……真是个贴切的名字。”周牧远用中文慢悠悠地开口,他知道帐篷里有翻译,“用歌声诱惑水手,再把他们撕成碎片。很符合你的恶趣味。”
汉斯终于有了反应,他放下画报,冷笑着看向周牧远。
周牧远继续翻着笔记,用一种点评的口吻说:“想法不错,把感染者变成移动的传播武器,确实是个天才的构想。只可惜……你的能力,撑不起你的野心。”
“你什么意思?”汉斯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说的是生硬的中文。
“意思就是,你的研究,是个半成品。”周牧远把笔记扔回桌上,发出“啪”的一声,“最关键的稳定剂,你没搞定。没有它,你那六罐宝贝原液,跟六罐过期的肉汤没什么区别,倒进水库里,估计连鱼都毒不死。”
汉斯的脸色变了,眼神里闪过一丝被戳穿的恼怒:“胡说!稳定剂早就……”
他说到一半,猛地闭上了嘴,警惕地看着周牧远。
周牧远心里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早就什么?早就研发出来了?那它在哪儿?你的笔记里,关于稳定剂的成分,只有一个模糊的化学式框架,连你自己都没验证过吧?你把它藏在了哪儿?还是说,这东西根本不在你手上,而在另一批人手里?”
他故意把问题抛得又多又乱,观察着汉斯的反应。
汉斯的喉结动了动,眼神飘忽不定,嘴唇紧紧抿着。
“看来我猜对了。”周牧远笑了,“你不过是个技术员,真正掌握核心机密的人,另有其人。你只是个被推到前台的棋子。”
“你放屁!”汉斯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周牧远的鼻子用德语咆哮起来。
旁边的翻译脸色发白,结结巴巴地翻译道:“他说……他说我们是愚蠢的蠢猪……他说稳定剂是他一生最伟大的杰作,成分……成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他还说……”
“让他继续说。”周牧远盯着汉斯涨红的脸,语气平静。
“他说……那东西根本不需要藏!就算放在你们面前,你们这群连……连基础化学都看不懂的野蛮人,也认不出来!”汉斯越说越激动,德语像是连珠炮一样往外冒,“它就是最常见的东西!你们每天都在用!每天!”
帐篷里突然安静下来。
高德明愣住了。
周牧远也愣住了。
最常见的东西?每天都在用?
那是什么?
水?盐?还是……肥皂?
汉斯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他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周牧远,眼神里满是懊悔和怨毒。
周牧远没再逼问,他知道,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拄起拐杖,转身朝外走去,路过高德明身边时,低声说了一句:“派人把他用过的所有东西都看住,尤其是他从外面带进来的私人物品,一件都不能少。”
高德明猛然惊醒,看着汉斯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再看看周牧远一瘸一拐却稳如泰山的背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瘸腿的营长,比帐篷里那个德国佬,更像个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