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你?”苏无名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瘫坐在椅子上、面无人色的欧阳泉,“欧阳侍郎,你贵为礼部堂官,有何危险,需要本官来救?”
欧阳泉双手紧紧抓住椅子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急促地喘息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物。“他们……他们不会放过我的……莫坤死了,下一个……下一个就是我!”
“他们是谁?”苏无名追问,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是公主府?还是冥火教?”
听到“冥火教”三个字,欧阳泉猛地一颤,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他惊恐地四下张望,似乎害怕隔墙有耳,压低了声音,带着哭腔道:“都……都有!是公主……公主和……和那个‘风尊者’!”
风尊者!苏无名心中一震,这应该就是冥火教首领莫风的称号!
“说清楚!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苏无名趁热打铁,不容他有丝毫退缩。
欧阳泉的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崩溃,他涕泪交加,断断续续地开始交代:“大概一年前……公主府的人找到我,引荐我认识了那位风尊者……他们……他们展示了一些……一些‘神迹’,能操控火焰,能让人产生幻觉……他们说,只要我效忠,助他们成事,将来……将来便可位极人臣,享尽荣华……”
“他们让你做什么?”
“最初……最初只是一些小事。利用我礼部的职权,为一些西域来的‘商人’提供便利,让他们能顺利在长安落脚、经营……后来,他们需要大量的铜,尤其是特殊的铜料,用来铸造……铸造那种铜符和镜子。我就……我就利用家中瓷行的渠道,暗中为他们搜集、转运……”
“张铜匠也是你介绍给他们的?”
“是……是我。张铜匠手艺好,而且嘴巴严,之前就帮我修复过一些见不得光的古玩……我把他推荐给了莫坤……没想到……没想到他……”欧阳泉想到张铜匠的死状,脸上恐惧更甚。
“冥火烬呢?你可知道?”
“知……知道一些。那东西……那东西是风尊者带来的,据说来自西域火山深处,是……是教中圣物,极其珍贵。阿史那鲁负责从西域弄来原料,好像……好像还需要火浣石作为……作为药引或者催化剂?具体我不清楚,这些都是莫坤和风尊者直接掌控,我只是……只是提供一些外围的帮助……”
“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魂火染宫阙’又是什么意思?”苏无名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欧阳泉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眼神涣散,喃喃道:“他们……他们想通过控制梅妃娘娘,影响陛下的心神……好像……好像是要在某个特定的时机,举行一场大的祭祀仪式,需要皇室血脉作为……作为‘引子’……具体要做什么,我真的不知道!风尊者行事神秘,只有公主和莫坤等几个核心人物才知道全盘计划!我只是个小角色,他们不会真的信任我……”
皇室血脉作为引子?大型祭祀?苏无名感到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爬升。这阴谋远比想象的更加骇人!
“你为什么现在才说?之前为何隐瞒?”
“我……我不敢啊!”欧阳泉痛哭流涕,“他们手段狠辣,顺者昌逆者亡!我若背叛,他们必定杀我全家!我……我本以为只要乖乖听话,就能保住富贵性命……可……可莫坤死了!张铜匠也死了!我知道太多了,他们一定会杀我灭口的!苏大人,求求你,看在我如实交代的份上,救救我!我愿意作证,指认公主和冥火教!只求大人保我性命!”
欧阳泉的供词,虽然依旧未能触及最核心的机密,但却提供了至关重要的旁证,将太平公主、冥火教、铜符、冥火烬、西域商路等线索清晰地串联了起来!更重要的是,他愿意作为证人!
这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苏无名心中迅速权衡。欧阳泉此人品行不端,死不足惜,但他此刻是扳倒太平公主和冥火教的关键证人,必须保住他的性命。
“欧阳侍郎,”苏无名站起身,神色严肃,“你若真心悔过,愿意戴罪立功,指证元凶,本官或可向陛下和太子殿下陈情,酌情宽宥。但前提是,你必须完全配合,并且,你的安全,必须由大理寺来保障。”
“配合!我一定配合!多谢苏大人!多谢大人!”欧阳泉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磕头。
“从现在起,你即刻称病,闭门谢客,府中加强守卫。我会安排大理寺的人暗中保护你。没有我的命令,不得与任何外人接触,尤其是公主府的人!明白吗?”苏无名下令道。
“明白!明白!下官一定照办!”欧阳泉忙不迭地答应。
苏无名留下樱桃,让她暗中监视欧阳泉府邸的动静,并等待薛环安排的人前来接手护卫工作,自己则立刻返回大理寺。
回到大理寺,苏无名将欧阳泉的供词告知卢凌风和裴喜君。两人听完,皆是又惊又怒。
“皇室血脉为引……他们是想弑君?!还是想行巫蛊之事,操控陛下?”卢凌风又惊又怒,手握刀柄,青筋暴起。
裴喜君脸色发白:“他们……他们竟然如此丧心病狂!苏叔叔,必须尽快阻止他们!”
“欧阳泉的证词至关重要,但他并未接触核心计划。我们还需要找到那个风尊者莫风,或者拿到他们具体行动计划的确凿证据。”苏无名沉声道,“怀远坊那个新发现的地点,查得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薛环便从外面匆匆回来,脸上带着兴奋与凝重交织的神色。
“大人,卢将军!查清楚了!地图上标注的那个新地点,是怀远坊内一家看似普通的绸缎庄,名叫‘云锦记’。”
“绸缎庄?”苏无名挑眉。
“对!表面上是卖绸缎的,但我们的人暗中观察发现,这家绸缎庄的后院防守极其严密,有暗哨,而且偶尔有一些行踪诡秘、不像生意人的家伙进出。更重要的是……”薛环压低了声音,“我们的人冒险靠近侦查,隐约听到后院地下,似乎有……有规律的、类似敲击金属的声音传出!”
地下?敲击金属?苏无名和卢凌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难道……那里是他们的一个秘密工坊?在铸造更多的铜符或者……其他东西?”裴喜君猜测道。
“很有可能!”苏无名眼神锐利,“冥火教需要大量的铜符和铜镜,光靠一个张铜匠显然不够。这个云锦记,很可能就是他们一个更隐蔽、规模更大的制造窝点!”
“捣毁它!”卢凌风毫不犹豫,“趁他们还没察觉,立刻调集人手,端掉这个窝点!说不定能抓到重要人物,找到他们的计划书!”
苏无名沉思片刻,却摇了摇头:“不可贸然行动。”
“为何?”卢凌风不解。
“第一,我们还不清楚里面的具体结构和守卫力量,强攻可能造成较大伤亡,也可能让对方狗急跳墙,毁灭证据。第二,也是最重要的……”苏无名目光深邃,“打掉了这个制造窝点,固然能重创他们,但也可能会惊动莫风和公主,让他们隐藏得更深,或者提前发动我们不知道的计划。我们现在就像在解一个复杂的锁,需要找到最关键的那把钥匙,而不是盲目地砸锁。”
“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卢凌风有些急躁。
“当然不是。”苏无名走到长安城坊图前,手指点着怀远坊的位置,“监视不能停,而且要更加严密。同时,我们要双管齐下。”
他看向卢凌风:“卢将军,你立刻进宫,将欧阳泉的供词和我们最新的发现密报太子殿下。请求殿下动用一切力量,加强对长春宫的监控,确保梅妃娘娘的安全,并密切注意宫中,尤其是陛下身边的任何异常动静。我怀疑,他们的‘大型祭祀’,很可能需要特定的时间、地点,甚至需要陛下在场!”
“明白!”卢凌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刻领命而去。
苏无名又对薛环道:“加派精明强干的人手,二十四小时盯死云锦记!记录每一个进出的人员,寻找他们的行动规律和弱点。同时,想办法查清那地下空间的入口和内部结构。我们需要一份详细的地图。”
“是!卑职亲自去安排!”薛环也领命而去。
书房内只剩下苏无名和裴喜君。裴喜君看着苏无名紧锁的眉头,轻声道:“苏叔叔,是否觉得……我们离真相越近,反而感觉危险越大?”
苏无名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是啊。对手隐藏得太深,势力盘根错节。我们现在就像在黑暗的沼泽里前行,每一步都可能踩空,或者惊动潜伏的毒蛇。但无论如何,这条路必须走下去。”
他望向窗外,天色渐晚,暮色笼罩长安。
“喜君,你去协助费老,看看他对梅妃所中之毒和冥火烬的分析,是否有新的进展。我们需要尽可能多地了解对手的手段。”
“好。”裴喜君点头应下,转身离开。
苏无名独自站在窗前,脑海中梳理着所有的线索:济世堂、吐火罗商人、慈恩寺、骊山别宫、梅妃噩梦、冥火烬、铜符、铜镜、张铜匠、王龄、莫坤、阿史那鲁、欧阳泉、太平公主、风尊者莫风、怀远坊的据点……
这些散落的碎片,似乎正在慢慢拼凑成一个庞大而恐怖的阴谋图案。这个图案的核心,直指皇权,直指大唐的国本。
他拿起笔,开始给皇帝写一份密奏。他必须将目前掌握的情况和严峻的形势,以最恰当的方式呈报给陛下,争取皇帝最大的支持。同时,也要提醒皇帝,注意自身安全。
夜色渐深,大理寺的灯火再次亮起。一场关乎帝国命运的巨大风暴,正在这看似平静的夜晚,悄然酝酿。而苏无名和他的同伴们,正站在风暴眼的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