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东北角,旧河道像一道被遗忘的伤疤,蜿蜒在高楼大厦的阴影里。尽管经过治理,两岸修了步道,种了花草,但某些河段依旧保留着原始的荒芜。岸边长满芦苇和不知名的灌木,河水浑浊,缓缓流淌,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不同于寻常河水的土腥气。越是往偏僻处走,那种被无形之物“注视”的感觉就越发清晰,胸口的暗紫色印记也传来阵阵带着湿意的微凉,仿佛在呼应着什么。
我沿着河岸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墨镜老头 的话语:“东北方,有水泽之气……答案在树下……地下的雷响……” 这些碎片化的指引,像黑暗中摇曳的磷火,看似明亮,却无法照亮脚下的路。
岸边有个小小的旧书摊,一个老人蜷在躺椅里打盹,摊子上堆满了泛黄的杂志和破损的连环画。我本欲直接走过,目光却被角落一本没有封面、用牛皮纸粗糙包裹的书吸引。它很薄,边缘破损,露出里面暗黄色的纸页。
鬼使神差地,我停下脚步,拿起那本书。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股陈年的潮气。解开牛皮纸,里面并非印刷的文字,而是一页页手绘的、极其精细繁复的图案。不是地图,更像是某种……阵法?或是星象、水脉的标注?线条扭曲盘绕,夹杂着许多看不懂的古老符号,有些节点用朱砂点红,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
我翻到其中一页,瞳孔骤然收缩。
那一页绘的,隐约是一座村庄的轮廓,村口的位置,用浓墨画着一棵形态狰狞的大树,树下点缀着几个诡异的符号。而一条蜿蜒的线条,从大树根部延伸出来,与代表这条旧河道的图案相连,连接点被特意标注了一个醒目的、如同漩涡般的暗红色印记!
这棵树……这河道……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这绝非巧合!
“老板,这本书……”我声音发紧,看向那打盹的老人。
老人睁开惺忪的睡眼,瞥了那书一眼,嘟囔道:“哦,这个啊,河边捡的,破破烂烂的,你要?给五块钱拿走吧。”
我立刻付了钱,几乎是抢一般把书揣进怀里,快步离开。找到一处无人的石凳坐下,我迫不及待地仔细翻阅。
这本书没有书名,没有署名,里面的图案和符号晦涩难懂,但越看,我后背的寒意越重。它似乎在讲述一种利用地脉水汽滋养、或者说……镇压某种东西的方法。那棵村口的大树,被描绘成某个“节点”或“阵眼”,而这条河道,则是输送“气”的路径之一。
图案中反复出现一些象征“束缚”、“循环”、“共生”的符号,以及一些代表“怨”、“孽”、“不散”的诡异标记。绘制者的笔触带着一种冷静到残酷的精准,仿佛在记录一个庞大而危险的实验。
难道……当年柳文谦回去,不仅仅是忏悔或送死,而是试图做些什么?用某种风水秘术,来化解或控制秀娥和那婴灵融合后产生的“孽”?这本书,是他留下的?还是另有其人?
“地下的雷响……” 我喃喃自语,目光落在图案中那个连接大树与河道的、漩涡状的暗红标记上。老头说的“雷响”,会不会指的就是地脉水气的某种异常涌动?而“动土需趁雷响之时”,意思是必须在某种地气变动的特定时机,才能去挖掘槐树下的秘密?
这个发现让我既兴奋又恐惧。兴奋的是,似乎找到了方向,柳文谦确实留下了线索。恐惧的是,这线索指向的方法,看起来如此邪门,如此凶险。这根本不是寻常的驱邪避凶,更像是一种与虎谋皮的禁忌之术。
我带着这本诡异的书,失魂落魄地回到出租屋。接下来的几天,我把自己关在屋里,废寝忘食地研究书中的图案,试图理解那些符号的含义。我查资料,对照古籍影印本,一点点破译。
渐渐地,一个模糊的轮廓在我脑中形成:柳文谦(或者是他找到的高人)可能试图利用槐树本身积聚的阴气与怨念,再结合地底水脉的流动,构建一个复杂的“局”。这个局的目的,或许不是消灭“孽”,而是将其束缚在槐树这个“容器”内,并通过水脉缓慢“稀释”或“转化”其怨气,以期在漫长的岁月中使其自然消散。
但这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一旦“局”出现纰漏,或者地气水脉发生变化,不仅前功尽弃,反而可能加剧“孽”的凶性,甚至让其借助地脉水络扩散影响——就像现在,它的气息已经开始透过这种无形的连接,渗透到百里之外的我市。
而槐树下埋藏的东西,很可能就是这个“局”的关键“法器”或“阵眼”所在。
我必须回去。必须在那个所谓的“地雷响动”的时机出现时,找到并触动那个关键点。
这个决定让我不寒而栗。我知道,这将不再是简单的探险,而是一次主动闯入那个恐怖“孽”的核心地带,是与百年的怨念和诡异的秘术正面交锋。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睡得极不安稳,胸口印记传来一阵阵灼热与冰寒交替的怪异感觉。睡梦中,我仿佛听到了一种低沉的、来自地底深处的轰鸣,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震动着我的骨骼。
我猛地惊醒,从床上一坐而起。
窗外雨声依旧,但那种地底的轰鸣感却消失了,仿佛只是个梦。
然而,我胸口的暗紫色印记,却在此刻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悸动。它不再仅仅是微凉或微热,而是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节奏搏动着,如同一声声召唤,或者说……倒计时。
我走到窗边,看向东北方向。雨夜中的城市灯火朦胧,但在我的感知里,一条无形的、冰冷的“线”,正从那个方向,透过雨幕,牢牢地系在我的胸口。
时机……快要到了。
我深吸一口潮湿冰冷的空气,握紧了拳头。恐惧依然存在,但一种奇异的、近乎绝望的平静笼罩了我。
逃避已经没有意义。柳文谦的路,终究要由我这个承载了他部分因果的人,去走完。
我拿出那本河边得来的诡异图册,翻到描绘村口槐树与河道连接点的那一页。那个漩涡状的暗红标记,在台灯下,仿佛真的在缓缓转动。
答案,在树下。
而通往答案的路,已经在我脚下展开,尽管它布满了荆棘与未知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