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翻修,工人在墙里发现一坛骨灰。
包工头老张偷偷把骨灰坛扔进了河里。
第二天,所有工人都开始出现幻觉,说墙上总是出现水渍人形。
老张骂他们迷信,但当晚他洗澡时,在弥漫的蒸汽中,
看到镜子里自己身后,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皮肤浮肿的男人。
男人咧开嘴,露出被水泡发的牙龈,轻声问:
“你看得见我对吧?”
七月流火,热得知了都有气无力。陈默站在老宅门口,手里攥着串沉甸甸的黄铜钥匙,心里有点打怵。这宅子是爷爷留下的,空了十几年,这次回来是打算翻修一下,看能不能租出去,或者干脆卖了。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霉味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阳光从破了的窗纸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糜。厅堂很大,但空旷得厉害,只有几件蒙着厚厚白布的旧家具,像一个个沉默的守墓人。墙壁斑驳,大片大片的墙皮剥落,露出底下暗黄的底色,有些地方还蜿蜒着深色的水渍,干涸成了难看的印记。
包工头老张带着几个工人第二天就进了场。老张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皮肤黝黑,嗓门洪亮,一口浓重的本地口音,干活利索,就是有点不信邪。
“嗐,啥年头了,哪有那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儿!”老张啐了一口唾沫,指挥工人开始敲敲打打,“赶紧干,早点干完早点拿钱!”
拆旧是最脏最累的活。锤子砸在墙上的闷响,灰泥块簌簌落下,整个屋子乌烟瘴气。陈默待不住,交代了几句就回城里租的房子了,隔三差五过来看看进度。
大概开工后第四天的下午,陈默正好在场。工人们正在拆西边那面隔断墙,突然“哐当”一声闷响,接着是年轻工人小王小声的惊呼。
“咋了?”老张皱着眉走过去。
只见墙体破开一个大洞,黑洞洞的,一股更浓重的、带着土腥和某种说不出的陈旧气味散了出来。老王拿着手电往里照了照,声音有点发干:“张头……里头……好像有个坛子。”
老张骂了句娘,伸手进去掏摸了几下,果然抱出一个黑黢黢的陶罐。罐子不大,封口用一种暗红色的泥封着,罐身沾满了泥土和墙灰,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啥玩意儿?藏的金元宝?”有工人开玩笑,但没人真笑出来。这罐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
老张掂量了一下,又凑到封口闻了闻,脸色微变,随即又强作镇定:“妈的,估计是以前人藏的咸菜坛子,年头久了馊了!晦气!”
他抱着坛子走到院子里,左右看看,似乎想找个地方扔掉。陈默心里觉得不妥,想开口问问,但老张已经径直走到院子角落那口废弃的古井边,抡圆了胳膊,直接把坛子扔了进去。
“扑通”一声闷响,来自井底深处,很快恢复了死寂。
“看什么看!干活!”老张拍拍手上的灰,对着围观的工人吼了一嗓子。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那口井早就干了,但爷爷生前千叮万嘱让他用石板盖好,说不太平。他小时候调皮,有次偷偷挪开石板往下看,黑咕隆咚的,只觉得一股阴冷气往上冒,后来发烧了好几天。老张这么直接把来历不明的坛子扔进去……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老张是包工头,他不想为这点“小事”起冲突。
第二天,怪事就开始冒头了。
先是小王,午休时靠着墙打盹,突然惊醒,说刚才迷迷糊糊觉得脖子凉飕飕的,像有人对着他吹气,还听到细微的、像是很多人在水里吐泡泡的声音。他当时吓出一身白毛汗,再看那面墙,干干净净,啥也没有。
老张骂他睡癔症了,白日做梦。
接着是粉刷匠老李,他负责刮掉旧墙上那些干涸的水渍。干着干着,他就觉得不对劲,放下刮刀,凑近一面刚刚刮了一半的墙仔细看。
“张头……你来看……”老李的声音有点抖。
老张不耐烦地走过去,顺着老李指的方向看。那面墙上,原本只是一片不规则的水渍痕,但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那水渍的边缘,似乎……隐隐约约勾勒出了一个人形的轮廓,像是有人曾经湿漉漉地靠在那里留下的印记。
“扯淡!”老张心里也有些发毛,但嘴上更硬,“墙老了返潮!看不出来吗?赶紧干活!再磨蹭扣工钱!”
但类似的事情接二连三。不止一面墙,好几个工人都说,总感觉眼角余光瞥见墙上似乎有湿漉漉的影子一闪而过,或者听到若有若无的水声,尤其是靠近那口古井的内墙,潮气好像更重了,刚刮好的腻子,没一会儿就觉得有点润。
气氛渐渐变得诡异起来,工人们干活时都沉默了许多,眼神里带着警惕和不安。老张虽然依旧骂骂咧咧,说这些人胆子比老鼠还小,但他自己的眉头也越皱越紧,抽烟的次数明显多了。
陈默再去的时候,明显感觉老宅里的空气都不一样了。明明是大夏天,屋子里却总透着一股驱不散的阴冷潮湿,还有一种淡淡的、像是河底淤泥翻上来之后腥味。
他找到老张,委婉地提了提工人们的反应和那口井的事。老张脸色不太自然,梗着脖子:“小陈老板,你别听他们瞎咧咧!就是天气返潮!工程上的事你不懂,放心,保证按时给你弄好!”
陈默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没再说什么,但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这天收工比平时稍早,老张让工人们都先走了,说自己再检查检查水电线路。其实他是心里憋得慌,也想一个人静静。太阳还没完全落山,但老宅里已经暗了下来。他走到院子里的水龙头旁,想洗把脸清醒一下。
水很凉,泼在脸上让他打了个激灵。他抬起头,看着暮色中这栋老旧的宅子,斑驳的墙面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影影绰绰。忽然,他好像看到西边那面拆了一半的隔断墙后,有个模糊的白影晃了一下。
老张汗毛倒竖,猛地揉了揉眼睛,再看去,什么都没有。
“妈的……”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决定赶紧回去喝两杯压压惊。他转身走进屋,打算拿上东西就走。经过卫生间时,他鬼使神差地推开门走了进去。卫生间很小,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泡。一面老式的、边缘已经锈蚀的镜子挂在洗手池上方。
老张拧开水龙头,又想洗把脸。水流哗哗作响,卫生间里很快弥漫起温热的水蒸气。镜子渐渐被雾气覆盖,变得模糊不清。
老张双手撑着洗手池,低着头,让热水冲刷着后颈,试图驱散那骨子莫名的寒意。水声单调地响着,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等等……寂静?
老张突然意识到,除了水声,太静了。静得让人心慌。他甚至能听到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声。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镜子。镜面被水汽蒙住,只能映出一个模糊的、扭曲的人影,是他自己。
他伸手,想去擦掉镜面上的水汽。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冰冷的镜面时,动作僵住了。
镜子里,那个模糊的、属于他的人影身后,雾气氤氲中,似乎……多了一个轮廓。
一个更高大、更臃肿的轮廓。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头发紧贴着头皮,还在往下滴着水珠。皮肤是一种不正常的、被水泡久了的浮肿的苍白。
老张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镜子。
镜面上的水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擦拭了一下,那个身影变得清晰了一些。能看清他穿着一件深色的、湿透后紧紧贴在身上的旧式衣服。脸上五官浮肿,眼皮耷拉着,嘴唇外翻,露出暗红色的、被水泡得发胀的牙龈。
然后,那个身影,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咧开了嘴。
不是一个笑容。那是一种极度怪异的、肌肉僵硬的牵扯,让那张浮肿的脸显得更加恐怖。
一个声音,像是隔着厚厚的积水传来,又像是直接响在老张的脑海里,带着水泡破裂的咕噜声,轻声问道:
“你看得见我对吧?”
老张发出一声非人的、极度惊恐的尖叫,猛地向后撞去,脊背狠狠砸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他连滚带爬地冲出卫生间,甚至不敢回头,疯了一样逃离了老宅,连滚带爬地消失在浓重的暮色里。
第二天,老张没有出现。工人们等了半天,打电话也不接。有人去他租住的地方找,也没人。包工头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老宅的翻修工程,彻底停了。
陈默站在紧锁的老宅大门外,看着门上贴着的封条,心里沉甸甸的。他透过门缝往里看,院子里那口古井的石板,不知何时,又被人挪开了一道缝隙,黑黢黢的,像一张等待猎物上门的嘴。
而院墙靠近井边的那一面,不知是不是雨水冲刷的缘故,一片巨大的、暗色的水渍轮廓,正清晰地显现出来,越来越像一个……倚墙而立的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