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随缘”茶馆的卷帘门前就静静地停下了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车牌是五个8,在江城这个藏龙卧虎的地方,这串数字足以说明车主的身份和地位。
林清寒亲自下的车,依旧是一身素雅的裙装,但眉宇间的忧虑比昨日更深了几分,显然又是一夜未眠。
顾北辰还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样子,穿着宽松的棉麻衫,踩着一双布鞋,手里盘着那串念珠,施施然地上了车。他这身打扮和宾利奢华的内饰显得格格不入,但林清寒却没有丝毫介意,反而觉得这才是高人该有的风范。
“顾大师,昨晚……”林清寒欲言又止。
“梦里的东西,爬得更高了,对吗?”顾北辰闭着眼,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淡淡地问道。
林清寒的身体一颤,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嗯。我梦见……它的一只手已经搭在了井沿上。那只手……没有皮肤,是黑色的枯骨。”
“煞气感应到威胁,开始加速了。”顾北辰的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别怕,有我在,它出不来。”
简单的一句话,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林清寒狂跳不已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车子一路平稳行驶,穿过市中心的繁华,最终驶入了位于东郊云山脚下的一个顶级富人区——“云顶一号”。
这里的每一栋别墅都占据了半个山头,彼此之间用茂密的园林隔开,私密性极佳。
林家的庄园,更是其中的翘楚。巨大的雕花铁门缓缓打开,车子沿着一条两旁栽满了银杏树的私家车道,最终停在一栋融合了中式园林与现代建筑风格的宏伟别墅前。
一个身穿西装,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早已等候在此,恭敬地为林清寒打开了车门。
“小姐,这位是?”管家看到顾北辰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顾北辰的穿着打扮,实在不像能和林家扯上关系的人。
“福伯,这位是顾大师,我请来为家里看看的。”林清寒介绍道。
“顾大师?”管家福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顾北辰下了车,却没有立刻往里走,而是站在别墅前的广场上,抬头打量着整栋建筑。
在他的观气眼下,林家庄园的气场堪称壮观。一道醇厚的土黄色气运从云山山脉延伸而来,如同一条潜龙,稳稳地托住了整个庄园的地基。这是极为难得的“龙脉护宅”之格,主基业稳固,子孙兴旺。庄园内部的布局也显然是请高人指点过的,引活水为“玉带缠腰”,纳远山为“朝山有情”,处处都透着讲究。
然而,在这片堪称完美的风水气场中,却存在着一处极其不和谐的败笔。
整栋别墅的主体建筑,如同一个巨大的聚宝盆,将山龙之气尽数吸纳。可是在别墅顶楼的东北角,却突兀地开了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后山一片乱石嶙峋的断崖。
那断崖山石嶙峋,形如刀剑,在风水上称为“廉贞煞”。
山龙之气汇入宅中,本该循环往复,滋养家宅。但那扇窗户,就像是在聚宝盆上凿开了一个大洞,不仅将汇聚而来的旺气尽数泄出,更是将后山那股凌厉的“廉贞煞”直接引入了室内。
旺气尽泄,凶煞入体。
好一个“画龙点睛”的点睛之笔,只可惜,点的是睛,要的却是龙的命。
“这栋房子,最近三年,请人改动过吧?”顾北辰收回目光,看着林清寒,淡淡地问道。
林清寒一怔,仔细回忆了一下,点头道:“是的。大概是两年多前,我父亲听了一位从港岛来的‘大师’的建议,说为了让事业更上一层楼,需要‘开天窗,纳生气’,于是就在顶楼的书房开了那扇落地窗。”
“开天窗,纳生气?”顾北辰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怕是开的是‘阴曹门’,纳的是‘催命气’吧。带我去看看你父亲。”
林清寒心中一凛,不敢多问,连忙引着顾北辰走进了别墅。
别墅内部的装潢更是奢华到了极致,但处处都透着一股清冷。巨大的客厅里,一个面容威严,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他正是林氏集团的掌舵人,林卫国。
看到林清寒带着一个穿着普通的年轻人进来,他眉头一皱:“清寒,这位是?”
“爸,这位是我请来的顾大师,想让他帮我们看看家里的情况。”林清寒小声说道。
林卫国放下报纸,上下打量了顾北辰一番,眼神中带着商场上位者特有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的不屑。他信奉的是实力和手腕,对于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向来是敬而远之。请港岛那位大师改动风水,也多半是出于生意场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考量。
“顾大师?”他语气平淡地问道,“年纪轻轻,不知在哪座仙山修行啊?”
话里带着明显的考较和轻视。
顾北辰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刺,自顾自地走到客厅一侧的巨大鱼缸前,看着里面几条悠闲游动的红龙鱼,说道:“林先生,你这几条‘鸿运当头’品相不错,可惜,养得不太好。”
林卫国眉头皱得更深了。这几条红龙鱼是他花天价从马来西亚拍回来的,一直由专人精心伺候,怎么就养得不好了?
“哦?愿闻其详。”
“龙鱼通灵,有挡煞报凶之效。”顾北辰指着其中一条体型最大,颜色最艳的红龙鱼,“你看这一条,鱼鳞黯淡,眼神涣散,右侧的鱼鳍上,还生出了一块黑斑。这是典型的煞气侵体之相。它是在替你挡灾。不出一个月,它必死无疑。而它死了,下一个,就该轮到你了。”
顾北辰的话音刚落,客厅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管家福伯脸色大变,林清寒也紧张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林卫国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一股久居上位的威压散发开来:“年轻人,说话要注意分寸。我林卫国纵横商场半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没人敢这么咒我。”
“我不是在咒你,我只是在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顾北辰转过身,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你最近是不是时常在午后三点到五点之间,感觉心悸胸闷,后背如同针刺一般疼痛?去医院检查,却查不出任何问题?”
林卫国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件事,除了他和他的私人医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确实从半年前开始,就出现了这种诡异的症状,发作时间分秒不差,每次都让他痛不欲生,可动用了林家所有的医疗资源,做了最顶级的全身检查,结果都是一切正常!
这已经成了他心头的一块巨石。
看着林卫国震惊的表情,顾北辰继续说道:“午后三点至五点,是申时,属膀胱经当令。廉贞煞从东北鬼门入宅,煞气属火,火克金,金主肺,肺与大肠相表里,其经络循行于后背。煞气沿经络而行,灼烧你的肺经,所以你会感觉后背如针刺。这病根不在你身上,而在你这栋房子上。医得了身,医不了命。”
一番话说下来,林卫国彻底愣住了。他虽然听不懂什么经络五行,但顾北辰准确地说出了他的症状和发病时间,这绝不是巧合!
他脸上的轻视和怀疑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大师……请上座。”他站起身,亲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语气已经变得无比恭敬。
顾北辰也不客气,在主位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现在,可以带我去看清寒小姐的房间了吗?”
“当然!当然!”林卫国连忙对林清寒说,“清寒,快带大师去你房间看看!”
林清寒的房间在二楼朝南,布置得雅致温馨,但顾北辰一踏进去,就感觉到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气息。这股气息的源头,并非来自房间本身,而是……墙上的一幅画。
那是一幅江南水乡的油画,画工精湛,意境悠远。小桥,流水,乌篷船,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美好。
但在顾北辰的观气眼下,这幅画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整幅画都被一层浓郁的黑气所笼罩,画中的小河不再清澈,而是变成了一条散发着死气的阴河。河面上漂浮着无数模糊的怨念,而那艘乌篷船的船头,正站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黑色虚影,散发出与林清寒身上那道“跗骨之煞”同源的怨毒气息。
这根本不是画,这是一个承载着恶毒诅咒的媒介!
“这幅画,是谁送的?”顾北辰的眼神,第一次变得锐利起来。
林清寒看着那幅画,眼中流露出喜爱之色:“这是三个月前,我过生日时,我姑姑林秀雅从国外特意拍回来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很喜欢,就一直挂在床头了。”
三个月前!
时间点完全对上了!
“你姑姑,林秀雅?”顾北辰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昨晚那道驳杂阴邪的法力气息。
“把画取下来。”他命令道。
管家福伯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画框从墙上取下。
顾北辰接过画,将它平放在地毯上。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萦绕着一缕微不可察的淡金色气息,缓缓点向画中那艘乌篷船的位置。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画布的瞬间——
“嗡!”
整幅画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一股黑色的气流从画面中猛地窜出,化作一只无形的鬼爪,带着尖锐的嘶鸣,狠狠地抓向顾北辰的面门!
“小心!”林清寒和林卫国同时失声惊呼。
顾北辰却是面色不变,冷哼一声。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他指尖的淡金色气息瞬间暴涨,如同点燃了一颗小太阳,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在了那只鬼爪的掌心。
“滋啦——!”
仿佛烧红的烙铁烫进了冰雪,那只鬼爪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叫,瞬间被金光融化,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整个房间的温度,似乎都因此回升了几度。
林卫国父女和福伯三人都被眼前这超自然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北辰站起身,看着地上的油画,眼神冰冷。
“这不是画,这是一个‘锁魂降’。作祟的,也不是什么鬼物,而是画里封印着的一道生魂。有人取了与清寒小姐生辰八字相合的女子的一缕生魂,用邪法炼入画中,再以这幅画为媒介,日夜对她进行诅咒。那口枯井,就是这道生魂被囚禁的地方。她每晚在梦里看到的,其实是这道生魂正在经受的折磨。”
“此术阴毒至极,不仅要让清寒小姐在无尽的恐惧中耗尽精气而死,更是要让她死后,魂魄也被拘入画中,永世不得超生!”
听完顾北辰的话,林清寒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林卫国更是勃然大怒,双目赤红,周身散发出滔天的怒意。
“林秀雅!好!好一个我的好妹妹!我待她不薄,她竟敢用如此歹毒的手段害我女儿!”
他猛地转向顾北辰,深深一揖到底。
“顾大师!求您出手,救救小女!林某愿倾尽家产,报此大恩!”
顾北辰扶起他,目光重新落在那幅诡异的油画上,缓缓说道:
“破降不难。但,你想让下降之人,受到什么样的报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