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归来,已是七日之后。
江城,依旧是那座车水马龙、烟火鼎盛的江城。
天誉广场的恐怖袭击案,在文家和赵刚的联手粉饰之下,被定性为一场由境外势力玄机阁策划、已被英勇挫败的重大事件。
那片废墟,被连夜拉起了最高的工程围挡,文仲礼以文氏集团的名义,宣布将在此地捐建一座江城反恐英雄纪念公园。
至于那四十三尊造型诡异的庚金尸傀,则在赵刚的严密监控下,被反恐部队连夜转移,运往了郊区一处废弃的钢铁厂,美其名曰研究新型爆炸装置,实则是为林天佑留下了一支绝对忠诚的钢铁近卫。
江城的天,在凡人的世界里换了。
在玄学的世界里,也换了。
清晨,八点。
文华街,这条保留着古朴风貌的老街,早已苏醒。
包子铺的热气,混杂着街口那家王记豆汁儿的焦香,在微凉的秋风里弥漫。几个提着鸟笼的老大爷,正围在街角的石桌旁,为了一步炮打中军,吵得面红耳赤。
一切,都和顾北辰离开前一模一样。
“吱呀 ——”
一声轻响,打破了这份宁静。
那间已经紧闭了数月之久、门上甚至都蒙了一层薄灰的随缘茶馆,那扇古朴的木门,缓缓被推开了。
“叮铃 ——”
门上的风铃,发出了清脆悦耳的久违声响。
阳光,顺着敞开的门缝照了进去,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细密尘埃。
林清寒站在门口。
她依旧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职业套装,但那张绝美的脸上,却褪去了所有的冰冷与锋利。她那双本该是睿智、清冷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了无尽的温柔与一丝掩饰不住的悲伤。
她没有进去。
她只是侧过身,让开了那道门。
林天佑缓步踏入了这间顾大哥留下的最后道场。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白色休闲服,那头因为神雷淬炼而微微自来卷的短发,在晨光中显得无比柔软。
他那双碧绿色的眸子,平静地扫过这间既熟悉、又陌生的茶馆。
扫过那套褪了色的花梨木桌椅。
扫过墙上那几幅笔力尚可的山水画。
扫过那个他曾经躺在上面、听着顾大哥讲道的竹制摇椅。
他缓缓走到那落满了灰尘的柜台后。
他伸出手,轻轻地拂去了柜台上的一层薄灰。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紫砂茶壶。
(顾大哥,你合了天道……)
(那我林天佑,便掌了这人间!)
“姐。”
林天佑缓缓开口,声音不再是少年的清澈,而是带着一种六道归一后的沉稳与磁性。
“打一盆水来。”
“我们,开张了。”
“好。”
林清寒的眼圈瞬间红了。
但她没有哭。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个执掌着千亿集团的女王,竟真的像是一个最普通的小媳妇,转身去了后院的厨房,端来了一盆清澈的井水。
林天佑拿起抹布。
林清寒挽起了袖子。
姐弟二人,没有用任何玄术。
他们只是用最原始、最虔诚的方式,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地擦拭着这间茶馆里的每一张桌子,每一把椅子,每一片沾染了顾大哥气息的尘埃。
上午,十点。
随缘茶馆,焕然一新。
林天佑学着顾北辰当年的样子,坐在了那张摇椅上,手中把玩着那只早已冰凉的紫砂茶壶。
林清寒则坐在了柜台后,她那台价值数十万的加密军用笔记本,就摆在那本线装的茶经旁边。
她在算账。
只不过,她算的不是钱。
而是这江城乃至整个华夏的因果。
“叮铃 ——”
风铃响了。
第一个客人,到了。
文仲礼,这位江城的新王,穿着一身低调的黑色唐装,手里却捧着一个沉甸甸的黄花梨木盒。
他一进门,在看到那个坐在摇椅上闭目养神的林天佑时,他那颗高傲的枭雄之心猛地一颤!
他看到了!
他看到,那哪里是一个少年!
那分明是一株扎根在九幽之下,树冠却托起了九天的通天神木!
神木之上,白虎在咆哮,玄冰在凝结,神雷在环绕!
“噗通!”
文仲礼双膝一软,竟当场就要跪下!
“文先生。”
林天佑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是淡淡地开口:“茶馆,是喝茶的地方。”
“不兴跪。”
“是!是!主人…… 不,林大师!”
文仲礼吓得一个激灵,连忙站直身体,他那张儒雅的脸上早已布满了冷汗。
“坐。”
“奴才不敢……”
“我让你坐下。” 林天佑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上了一丝庚金的规则。
“是!”
文仲礼触电般地僵硬地坐在了离他最远的一张椅子上,却只敢坐半个屁股。
“说吧。” 林天佑缓缓睁眼,“通汇的残局,收得怎么样了?”
“回大师!” 文仲礼连忙打开木盒,从里面拿出了一份厚厚的烫金报告,双手奉上!
“通汇已彻底查封!所有浊气已尽数被您净化!那万怨之源……”
他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敬畏。
“那上百名钉子户的遗骸已被尽数挖出!我文家已在英烈山,为他们修建了功德衣冠冢!”
“而这……”
他从木盒的第二层拿出了一张黑色的银行卡。
“这是我文家变卖了通汇那块地,以及我大哥文仲和所有非法资产后所得的全部。”
林清寒(她是 cEo)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
“五…… 五百亿?!”
“不!” 文仲礼疯狂摇头,“这只是利息!”
“我文家愿将文氏集团百分之五十…… 不!百分之五十一的股权,全部赠予大师您!”
“求大师收下!”
他这是要纳投名状!
他要将这江城的半壁江山拱手相送!
只为买他文家一条活路!
“呵呵……”
林天佑笑了。
他没有接,只是缓缓抬起了手。
“叮铃 ——”
风铃又响了。
第二个客人,到了。
赵刚,这位江城的反恐英雄,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夹克,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那个正低三下四地捧着股权书的文仲礼?!
赵刚:“……”
“赵队。” 林天佑连眼皮都没抬,“也来了?”
“林…… 林大师……” 赵刚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也怂了!
他啪地一下立正,敬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
“我是来汇报工作的!”
“坐。”
“是!”
赵刚也僵硬地坐在了文仲礼的对面。
江城的黑(文仲礼)与白(赵刚),竟在这间小小的茶馆里,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会晤了!
“汇报吧。”
“是!” 赵刚清了清嗓子,也拿出了一份报告,“林大师!天誉广场的残局也收完了!”
“那四十三尊艺术品(庚金尸傀)已尽数封存!”
“文仲和金主畏罪自焚,铁案如山!”
“而……”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个冰…… 不,苏记者她……”
“叮铃 ——”
风铃第三次响了。
“她,来了。”
林天佑缓缓抬起了头。
只见苏小曼,这个江城第一狐,正静静地站在门口。
她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的风衣。
但她那双冰蓝色的狐狸眼,却不再有半分迷茫。
取而代之的,是冰的冷,与狐的妖。
她,也悟了。
“林大师。” 她缓缓走了进来。
她的目光扫过那个卑躬屈膝的文仲礼,又扫过那个正襟危坐的赵刚……
“这,就是我的新团队?”
“坐。”
林天佑指了指自己对面。
苏小曼竟真的坐了。
她坐在了黑与白的正中央!
林天佑笑了。
鹰(赵刚)。
犬(文仲礼)。
狐(苏小曼)。
齐了。
他缓缓站起来。
他终于拿起了那只属于顾北辰的紫砂茶壶。
他走到了那尊六道神炉(净化后的)前,舀起了一勺功德金水(建木神藤凝结的神露)。
“文仲礼。”
“在!”
“你的钱,我不要。”
“你的股权,我也不要。”
“啊?!”
“从今天起,” 林天佑缓缓将那功德金水注入紫砂壶中,“成立一个基金会。”
“就叫随缘。”
“你,文家,负责赚钱。”
“赵刚。”
“在!”
“你,负责监督。”
“我要这笔钱……”
“干净。”
“是!”
“苏小曼。”
“在。”
“你,负责扬善。”
“我要这江城所有该得到救赎的人……”
“都知道随缘。”
“我明白了。”
“至于我……”
林天佑缓缓将那壶功德与思念泡出的新茶,倒了三杯。
一杯,推给了鹰。
一杯,推给了犬。
一杯,推给了狐。
“我,负责泡茶。”
“也负责审判。”
三人看着面前那杯泛着金光的神茶,竟没有一个人敢端!
“叮铃 ——”
就在此时,那扇古朴的木门第四次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朴素、满脸皱纹、怀里抱着一只生了病的黑猫的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请问……”
“这里是随缘茶馆吗?”
“我听说……”
“这里的茶能救命?”
林天佑笑了。
他缓缓从柜台后拿出了第四只茶杯。
他抬头,看向了那个新的功德。
“是。”
“我,就是随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