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滚烫的温度，不像是一把死物发出来的，倒像是一颗跳动的心脏，隔着皮肤，狠狠地烫进了林天佑的灵魂深处。
天算子的手已经伸到了林天佑的头顶。那只枯瘦的手掌上，不仅托着昆仑神木的树心，更凝聚着整个太虚幻境的规则之力。只要按下，林天佑的六道神体就会彻底崩解，成为这棵枯树的肥料。
结束了吗？
不。
林天佑那双原本已经涣散的眼睛，突然爆发出最后一点精光。他那只被树根刺穿的右手，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怀中掏去。
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法诀。
他只是掏出了那个造型古朴、沾着茶渍的紫砂壶，然后对着高高在上的天算子，做了一个极其简单的动作。
泼。
就像是老街茶馆里的伙计，对着那些不讲道理的恶客，泼出了一碗滚烫的茶水。
天算子看着那个破旧的茶壶，眼中闪过一丝荒谬和轻蔑。
一把凡间的泥壶？
这就是你的底牌？
“死到临头，还想请我喝茶？”
天算子冷笑，手指加速落下。
然而下一秒，他的脸色变了。
那茶壶里泼出来的，不是水。
是雾。
是白茫茫、热腾腾、充满了烟火气息的红尘之雾。
这雾气刚一出现，原本死寂冰冷的太虚幻境，突然传来了声音。
叮铃。
那是随缘茶馆门口的风铃声。
哟，二爷，您今儿赶早啊？
那是文华街口卖包子王大爷的吆喝声。
妈妈，我要吃糖葫芦！
那是孩童的撒娇声。
这是……什么？！
天算子那双星辰般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惊恐。因为他发现，这看似柔弱的白雾，竟然无视了他的规则，无视了太虚的空间壁垒，瞬间弥漫了整个昆仑之巅。
凡人的一生，是吵闹的，是混乱的，是充满了贪嗔痴恨爱恶欲的。
但这，也是最有力的。
在天算子的“天道”里，只有冷漠的计算和绝对的秩序。他算尽了天机，算尽了国运，甚至算到了林天佑的六道神体。
但他唯独算漏了一样东西。
那就是——人味。
“这壶茶，是顾大哥留给我的。”
林天佑的声音在白雾中响起。那原本刺穿他身体的无数枯树根，在接触到这股充满“人味”的茶雾后，竟然像是遇到了克星，发出了滋滋的声响，迅速枯萎、退缩。
林天佑缓缓站了起来。他身上的伤口在茶雾的滋养下快速愈合，那股原本被压制的六道神力，此刻竟然与这漫天的红尘之气完美融合。
“顾大哥知道，我斗不过你的‘天’。”
林天佑手持紫砂壶，一步一步走向天算子。
“因为天是高的，是冷的，是不可触碰的。”
“但是……”
林天佑猛地将手中的茶壶高高举起。
“天再高，也得看着地下的人怎么活！”
“这壶中藏着的，不是茶水，而是这万丈红尘的因果，是这世间亿万生灵的喜怒哀乐！”
“天算子，你修的是无情天道，那我就用这滚烫的红尘，烫烂你的心！”
“——壶中天地，红尘万丈！”
“给我——泼！”
轰！
这一次，不再是白雾。
一道浑浊、滚烫、却又包含着七情六欲的洪流，从那小小的紫砂壶口中喷涌而出！
这洪流之中，有赵刚的热血，有苏小曼的执着，有文仲礼的恐惧，有林清寒的眼泪，有刘婆婆的期盼，更有顾北辰那舍身殉道的大爱。
这，就是人间。
“不！这不可能！污秽！这是污秽！”
天算子终于慌了。他疯狂地调动太虚规则，想要阻挡这股洪流。但那些冰冷的规则之力，一碰到这滚烫的红尘水，瞬间就被同化、瓦解。
这就好比你用最精密的计算机去计算人心，结果只能是死机。
哗啦！
红尘洪流狠狠地浇在了天算子的身上，也浇在了他身后那棵巨大的昆仑神木虚影上。
“啊——！！”
天算子发出了凄厉的惨叫。他那原本不染尘埃的身体，开始冒出黑烟，那是他的“无情道”被“有情水”强行破功的征兆。
而那棵依靠吞噬生机存活的枯树，在这股充满了生命力的洪流冲击下，竟然开始颤抖、崩裂。
它受不起这么重的人间烟火！
“你输了。”
林天佑此时已经走到了天算子面前。他手中的茶壶已经空了，但他身上的气势，却达到了顶峰。
“你的天道，太轻。我的红尘，太重。”
林天佑举起了拳头。
那是汇聚了六道神力，又加持了整个人间因果的一拳。
“这一拳，是替那些被你当成数字抹杀的人打的！”
“这一拳，是替顾大哥打的！”
“砰！”
林天佑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了天算子的脸上！
那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