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子太小了？
我？我啊？
胆子小？
他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
看过二十一世纪波澜壮阔，体会过信息时代爆炸式发展的活力。
就没带怕的！
他那份报告写的是什么？
人均十万！响彻华尔街！
这叫胆子小？
这他妈的，是直接把胆子割下来，当泡椒凤爪给啃了！
林宇的眼角疯狂抽搐。
他猛地转头，死死地盯住身旁那个笑得一脸褶子的老狐狸。
梁文源！
老登！我警告你！
你再笑！
信不信我当着省委罗主任的面，当着省长他老人家的面，把你这把老骨头给拆了！
然而，这些话，林宇只敢在心里咆哮。
梁文源仿佛感受到了他灼人的目光。
脸上的笑意。
不仅没收敛，反而更深了。
那眼神，分明在说。
小样儿，跟我斗？
林宇：“...”
他感觉自己的血压一阵飙升。
“走吧，小林同志，省长和张为民同志，可都等着呢。”
罗主任笑呵呵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打破了这诡异的对峙。
他完全没察觉到，眼前这一老一少之间，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电火花。
他只觉得，江城的领导班子，真有活力。
市长爱护年轻人，年轻人也尊敬老领导。
多好。
林宇面无表情地跟在梁文源身后，走进了那座庄严肃穆的省府大院。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通往断头台的台阶上。
用心？认真？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辈子都不可能。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追逐时代春风，赚他一个亿小目标的决心！
老登，你给我等着！
省长办公室门口。
罗主任停下脚步，对梁文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然后，他转过头，温和地对林宇说：“小林同志，你先在外面稍等一下，省长要先和梁市长谈。”
程序，流程。
级别不够。
林宇懂。
他被留在了外面。
办公室厚重的木门，在他面前缓缓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也隔绝了他最后的，那一点点幻想。
“来，小林同志，坐。”
罗主任热情地把他引到旁边的待客沙发上，还亲手给他倒了杯热茶。
林宇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看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却只感到一阵阵的发冷。
他想起了来时路上，在车里，他那最后的挣扎。
那不是冲动，也不是傻。
那是他对梁文源的试探。
而梁文源那个老狐狸，用一句轻飘飘的“你说呢？”，彻底击碎了他所有的侥幸。
耍赖皮！
堂堂一个市长，你玩不起！
你把我当猴耍，把我当玩具，就是不想放我走，是吧！
好。
好！
好！
林宇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你想看戏，是吧？
行！
看我一会儿在省长面前，怎么给你演一出大的！
不把你这个推荐人，一起拉下水。
我林宇的名字，倒过来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罗主任就坐在他对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天。
从江城的天气，聊到省城的规划。
言语之间，全是欣赏和期许。
“小林同志，你那份报告，我们办公厅的几个笔杆子看了，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高质量发展，供给需求改革....这些提法，我们听都没听过！太有魄力了！”
林宇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标准化的假笑。
“罗主任过奖了，随便写写的。”
罗主任：“...”
他被噎了一下。
这小同志，怎么回事？
这是谦虚，还是...太狂了？
就在罗主任琢磨着怎么接话的时候。
办公室的门，开了。
梁文源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他只是看了林宇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
“小林，省长叫你。”
来了。
终于来了。
林宇放下茶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根本没有一丝褶皱的衣领。
脸上，挂上悲壮。
心里，却在疯狂地给自己打气。
演！
给老子往大了演！
往离谱了演！
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梁文源这个老登跟着他一起完蛋！
他迈开步子，昂首挺胸，走进了那间象征着南江省最高权力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很宽敞，也很安静。
巨大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面容清癯，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
他没有抬头，依旧在批阅着文件。
想必，这就是省长了。
而在办公桌的侧面，沙发上，坐着另一个人。
张建民。
那个在江城调研，被梁文源拉去当托，一起“忽悠”他的张建民。
此刻，张建民正看着他，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有震惊，有好奇，有欣赏，还有一丝...同情？
林宇的心，咯噔一下。
同情？
同情我什么？
同情我马上就要被架在火上烤了吗？
“省长，张建民同志，我们市委办公室的林宇同志，到了。”
梁文源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办公桌后的省长，这才缓缓抬起头。
他的目光，平静而深邃，落在林宇身上。
没有赞许，也没有批评。
就像是在看一个普普通通的，来汇报工作的下级。
林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来吧！
问吧！
问我为什么要写“响彻华尔街”！
问我那个“自然资源投资开发总公司”到底要怎么搞！
问我凭什么敢让完不成指标的干部就地免职！
他已经准备好了。
他要用最真诚的眼神，最离谱的回答，告诉省长。
没错，我就是个疯子！
我就是来胡闹的！
推荐我的那个梁文源，他也是个疯子！
然而。
省长并没有问任何关于报告的问题。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林宇，看了足足有十几秒。
然后，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和另一份文件，并排放在一起。
一份，是装订精美的《关于江城模式未来五年实现跨越式发展，全面建成世界一流都市的战略构想》。
另一份，是几张薄薄的，写满了字的稿纸。
林宇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