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季同站在江城市府大楼前，抬头看着那栋略显陈旧的建筑。
又听着从楼上传来的、夹杂着日语和韩语的咆哮。
他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他作为京东方项目全国总负责人，见过的领导，接触过的场面，数不胜数。
有为了拉投资，点头哈腰，恨不得把心窝子掏出来的。
也有为了抢项目，明争暗斗，什么手段都往上使的。
可他妈的，就没见过今天这样的。
对手都找上门来掀桌子了。
楼上都快打起来了。
楼下这两个南江省的最高领导，一个省长，一个汉江市长，非但没有半点着急，脸上反而挂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
太他妈离谱了。
王季同感觉自己那套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总结出来的经验。
在踏上南江这片土地的瞬间失效了。
“岂有此理！”
“这是对我们大韩民国、大日本帝国的公然侮辱！”
楼上的咆哮声还在继续。
王季同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里的荒谬感。
他转过头，看着赵达功和李达康，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赵省长，李市长。”
“恕我直言，你们那位小林市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路上的时候，赵达功和李达康变着法地吹嘘，他不信。
现在，他有点信了。
能把日韩厂商联盟逼到这份上，要么是个疯子，要么......就是个天才。
赵达功和李达康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鱼儿上钩。
“小向，小孙。”
赵达功冲着那两个狗腿子招了招手。
“你们俩，给咱们京东方来的王总，好好讲讲。”
“讲讲你们市长的光辉事迹。”
向钱进和孙德胜一听，腰杆瞬间挺得笔直。
这活儿，他们熟啊！
......
从市府大楼门口，到顶楼会议室。
短短几分钟的路程。
硬生生的走了半个钟头。
王季同感觉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也感觉自己的三观尽毁。
“王总，您可能不知道。”
向钱进走在前面，唾沫横飞。
“我们小林市长，胸怀大志！”
“他最大的梦想，就是不做这个市长！”
王季同脚下一个踉跄。
什么？
“他一心只想辞职下海，去改革开放的春风里，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孙德胜在旁边补充，语气里满是敬佩。
“所以，领导他啊，...一直在努力！”
王季同：“......”
他停下脚步，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为了能顺利离职，可以说是呕心沥血！”
向钱进越说越激动。
“去沪市操盘那一个亿美金，您知道吧？外面都传他赚了二十个亿，是股神！”
“屁！”
向钱进一脸鄙夷。
“他真正的计划，买了一堆垃圾股，想把钱亏光，证明自己无能！”
王季同的嘴巴，已经张成了“o”型。
“那二十个亿，是怎么回事？”他下意识地问。
“那是意外！”孙德胜抢着回答。
“是我们！！偷偷用剩下的大部分资金，跟投了他的私人账户！”
“谁知道就赚了二十个亿！”
孙德胜说着。
王季同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那位只想辞职下海！
而他手下两个狗腿子，自作主张，反而把事给办成了？
这他妈是什么狗屎运！
“还有！”
向钱进清了清嗓子，继续爆料。
“那个‘飞鸢’服装，现在都成国货之光了！那也是市长在飞机上随口胡咧咧，想把李大头厂长忽悠瘸了，结果......又成了！”
王季同的脚步，已经彻底迈不动了。
他扶着楼梯的扶手，感觉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所以，一文开天门，是无心之举。
可持续发展，是随口画饼。
就连那个让四九城一众大佬都赞不绝口的沪市发展总纲，都是写在辞职信背面，准备送给对手的投名状？
这个叫林宇的年轻人......
王季同沉默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赵达功和李达康提起这小子的时候，脸上是那种又爱又恨，又想笑又想骂的复杂表情了。
换成是他，手底下有这么一个妖孽，他也得疯。
他现在，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小林市长，产生了浓浓的好奇。
他很想亲眼看看。
这个一心只想把事情搞黄，却总能歪打正着，把事情办成丰功伟绩的年轻人，到底长什么样。
他更想知道。
这样一个妖孽，对待京东方这个他赌上了一辈子心血的项目，又会是个什么态度。
......
顶楼，会议室门口。
走廊里一片狼藉。
几个西装革履的日本人和韩国人，正被市府办的人拦着，脸上全是压抑不住的愤怒。
而会议室的门，虚掩着。
里面很安静。
王季同、赵达功、李达康三人对视一眼，放轻了脚步，走到门口。
透过门缝，王季同终于看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小林市长。
很年轻。
年轻得过分。
他就那么一个人，坐在巨大的会议桌主位上，背对着门口。
何建国坐在他旁边，正在给他递水，脸上全是崇拜。
整个会议室里，除了那十几个怒气冲冲的日韩代表，剩下的所有江城干部，全都站在这年轻人身后。
那姿态，不像是在开会。
倒像是一群小弟，在等着他们的大哥发话。
就在这时。
会议室里，那个一直背对着他们的年轻人，动了。
他缓缓站起身，转了过来。
一张写满了不耐烦，甚至有点你们怎么还不滚的脸，出现在王季同的视野里。
王季同的心，猛地一跳。
只见那年轻人环视了一圈对面那些还在咆哮的日韩代表，掏了掏耳朵。
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在王季同看来，充满了算计和嘲弄。
“都吵完了？”
年轻人开口了，声音不大，却瞬间让整个会议室安静了下来。
对面的伊藤和金代表，死死地盯着他。
年轻人没理他们。
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看都没看，直接“撕拉”一声，当着所有人的面，撕成了两半。
然后，他像丢垃圾一样，把那份文件丢进了脚下的垃圾桶。
“合作，就拿出合作的诚意。”
“不想合作，就麻溜地收拾东西滚蛋。”
“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我很忙。”
说完，他双手插兜，看了一眼何建国。
“何书记，送客。”
话音刚落，他转身就走，连多看那帮洋人一眼都欠奉。
那潇洒的背影，那嚣张的态度。
让王季同瞬间瞪大了眼睛。
这......
这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小林市长？
这他妈分明就是一个深谙谈判之道，把人性拿捏得死死的老狐狸啊！
王季同感觉自己又被骗了！
他看向身边的赵达功和李达康。
却发现，这俩老登，脸上也满是错愕。
王季同正要开口。
那个已经走到门口的年轻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转过身，视线扫过全场，最后，精准地落在了门外的王季同身上。
王季同心里咯噔一下。
他看见，那个年轻人的嘴角扬了起来，笑容灿烂。
“对了。”
年轻人冲着他，朗声开口：
“差点忘了，京东方的人也来了吧？”
“那个......王总是吧？”
“刚才那些条件，你们也听到了。”
“现在，轮到你们了。”
“说吧，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