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59:47… 71:59:46…
猩红的数字在手表的廉价液晶屏上,冰冷、固执地跳动着。每一次递减,都像一把小锤,重重敲在我已然脆弱的神经上。三天。只有三天。
手术台。白布。苍白的手。和我一模一样的手表。
高天骐…或者墨家别的什么人…他们的“提取”,不是威胁,是日程表上冰冷的预约。
宿舍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带着一股尘埃和绝望的味道。我背靠着门板滑坐下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疼痛来对抗那几乎要将我碾碎的恐惧。
不能坐以待毙。
林深把我弄进来,他一定有后手。他必须要有!
我猛地抬起头,目光扫过这间狭小的宿舍。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一把椅子。简陋得一眼就能望尽。监控一定在某个角落,也许不止一个。高天骐不会完全放心让我待在林深安排的“安全屋”,哪怕这只是个临时剧组宿舍。
我的目光落在书桌上那本《霓裳风云》的剧本上。厚厚的,像块砖头。这是唯一合理存在、又不会被过多怀疑的、能藏东西的地方。
我扑过去,抓起剧本,手指发疯似的翻动。纸张哗啦啦地响。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除了密密麻麻的台词和笔记,什么都没有。
没有夹层。没有密写。没有隐形墨水。
绝望再次涌上,几乎要将我淹没。
不…林深不会用这么低级的方式。他能在高天骐的监控下建立短暂通讯,他能安排我进来,他一定留下了信息!一定在我能接触到、又最不容易被注意的地方!
我的视线猛地定格在剧本扉页下方,印刷体的剧组联系信息栏。那里有一个剧组内部的公共邮箱地址和——一个用于内部通讯的短信号码段,前面几位是固定的,后面需要输入分机号联系不同部门。
这个号码段…看起来有点眼熟。
我猛地抬起手腕,看向那块依旧在倒计时的表。
那不断流动的幽蓝数据流…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代码和符号…如果…如果不是数据…
如果我试着…把它们当成数字来看呢?
我死死盯着屏幕,强迫自己忽略那刺眼的红色倒计时,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些闪烁的、流动的幽蓝符号上。它们变化得太快,难以捕捉。
我集中全部意志力,尝试记忆它们的闪烁规律。几次失败的尝试后,我猛地意识到——它们并非完全无序!每隔大概十五秒,会有一组极短暂的、相对稳定的符号组合重复出现!
就像…心跳间隙的微弱脉搏。
我屏住呼吸,掏出那部林深给的黑色手机,调出拨号界面。手指悬停在按键上,眼睛死死锁住手表屏幕。
来了!就是现在!
那组符号短暂稳定了不到两秒!
我凭借瞬间的记忆,飞快地在手机拨号盘上输入了剧组通讯的固定号段,然后,将那组短暂稳定的幽蓝符号,凭借直觉翻译成四个数字,飞快地输了进去。
屏住呼吸。
按下拨打键。
嘟…嘟…
电话接通中的长音,每一声都敲在我的心尖上。
响了五声。
就在我以为又会无人接听或者被截断时——
咔哒。
电话被接起了。
但对面没有任何人说话。
只有一种极其轻微的、规律的、仿佛金属摩擦的沙沙声,持续不断地传来。
那声音…很奇怪。不像电流噪音,也不像任何我知道的机器运行声。它带着一种冰冷的、非生物的节奏感。
我压低声音,对着话筒,几乎是用气声急切地问:“…林深?是你吗?我收到了…倒计时!三天!我该怎么办?”
对面的沙沙声依旧,没有任何人声回应。
但那规律的摩擦声,似乎极其细微地…停顿了一下节奏?
紧接着,沙沙声开始发生变化。它不再是单一的节奏,而是开始变得有长有短,有轻有重。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
这不是杂音。
这是…密码?某种用摩斯电码或者类似方式传递的信息?!
可我根本不懂密码!
就在我急得几乎要哭出来时,手腕上的表,那猩红的倒计时下方,幽蓝的数据流再次短暂停顿,极快地闪烁出一组新的、相对简单的符号。
像是一种…即时翻译?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危—险—等—待—】
危险?等待?
就这?!
我等不了三天!倒计时结束我就要上手术台了!
“我等不了!有没有办法离开?或者…或者做点什么?”我对着话筒几乎是呜咽着说,明知可能毫无用处。
对面的沙沙声再次变化。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表—演—下—去—】
表演下去?
像是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混沌的大脑。
林深把我塞进这个剧组,不仅仅是为了躲藏和争取时间!
这个剧组本身…就是棋盘的一部分?这里有他安排的人?或者…有能接触到墨家核心秘密的通道?
高天骐希望我“表演”,扮演那个被操控的棋子。
林深也要我“表演”,但演的,是另一出戏?
沙沙声再次响起,这一次,节奏更快,更急促。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注—意—相—机—】
相机?
那个拿着老式相机、手指有疤痕的男人?!他是林深的人?还是…需要我注意的危险?
没等我再问,电话那头传来极其细微的“咔”一声轻响。
随即,通讯被彻底切断。
只剩下忙音。
嘟—嘟—嘟—
我无力地垂下手,手机从汗湿的掌心滑落,掉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手腕上,猩红的数字依旧在无情跳动。
71:38:12… 71:38:11…
表演下去。
注意相机。
我慢慢抬起头,看向桌子上那面镜子。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惊恐、满是泪痕的脸。
那是林薇的脸。一个十八线小演员的脸。
也是林家长房最后血脉的脸。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手,用力擦掉脸上的泪痕。
然后,我对着镜子,慢慢扯动嘴角,拉出一个练习过无数次的、属于那个怯懦又暗藏心思的“姨太太”的、带着些许讨好和惶恐的笑容。
眼神却一点点冷下去,像结冰的湖面。
表演,是吗?
好。
那我就好好表演。
给你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