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白光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视网膜。强光手电筒雪亮的光柱,死死钉在我身上,将我钉在这条冰冷、狭窄、散发着霉味和浓烈消毒水气息的地下通道里。空气被警笛尖锐的余音和警察们急促的脚步声、冰冷的命令声填满,沉重得令人窒息。
“双手抱头!靠墙站好!不许动!”
“封锁现场!法医!痕检!快!”
命令声冰冷,不容置疑。黑洞洞的枪口在强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幽光。我下意识地抬起手遮挡刺目的光线,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木偶。身体里奔涌的血似乎彻底冻成了冰碴,每一次心跳都带着滞涩的剧痛,撞击着被无形恐惧攥紧的胸腔。
忠叔瘫软在我脚边不远处的墙根下,靠着冰冷的墙壁,头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他死死捂着自己左袖口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像是在绝望地守护着一个不堪一击的秘密。
几名警察如临大敌地冲进休息室,里面立刻传来更加急促的呼喊和拍照的闪光灯频闪光芒。阿强扭曲的尸体暴露在强光下,如同一个残酷的、无声的展览品。
“报告!死者林强,保镖,初步判断为颈部遭受巨大钝力撞击导致颈椎折断,瞬间死亡!现场无明显打斗痕迹!”
“报告!在死者身边发现一颗疑似制服袖口的黑色金属纽扣!”
“拍照固定!提取物证!”
纽扣!
这个词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进我的耳膜!
我的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攥紧了裤袋!那颗冰冷、坚硬、带着锯齿边缘的纽扣,此刻隔着布料,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烫着我的掌心!它还在!忠叔袖口那颗缺失的……也在这里!
“你们两个!跟我们出来!” 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警官走到我和忠叔面前,声音低沉而充满威压。他肩章上的银星在强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我惨白扭曲的脸上和瘫软在地、崩溃呜咽的忠叔身上来回扫视,最后,精准地落在我那只死死攥着裤袋的手上。
“手!拿出来!”他厉声喝道,语气不容置疑。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我僵硬地、极其缓慢地将手从裤袋里抽了出来。掌心空空如也,但那冰冷坚硬的触感,仿佛还烙印在皮肤深处。
中年警官冷冷地瞥了一眼我摊开的手掌,又看了一眼我裤袋的位置,眼神更加锐利。他对着旁边的年轻警员使了个眼色。年轻警员立刻上前,动作专业而迅速,示意我举起双手,然后开始仔细地、从上到下地搜身。冰冷的指尖划过我的外套、衬衫、长裤……当他的手即将触碰到我裤袋时,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报告高队!他身上没有发现可疑物品!”年轻警员的声音响起。
我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但随即被更大的恐惧淹没——那颗纽扣!那颗致命的纽扣,还在我裤袋深处!他刚才……为什么没搜到?是遗漏了?还是……它自己……隐藏了?
“把他扶起来!”被称为高队的中年警官指了指瘫软在地的忠叔,声音依旧冰冷。
两名警员上前,强行将崩溃的忠叔从地上架了起来。忠叔的身体软得像面条,几乎无法站立,头依旧深深垂着,呜咽声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他的左手,依旧死死地、神经质地捂着自己的左袖口。
高队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切向忠叔那只捂得死紧的手。他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老先生,麻烦你,把手放开。”
忠叔的身体猛地一僵,抽泣声戛然而止。他像是被这句话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捂着手臂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露出了那截深灰色的袖口。
惨白的强光下。
靠近手腕的位置。
深灰色、哑光材质、边缘带着细密锯齿纹路的管家制服袖口装饰扣。
本该有三颗。
最靠近手腕的那一颗……位置,空了。
只剩下一个极其清晰的、线头被暴力扯断后留下的、毛糙的小孔!
和我裤袋里那颗,和阿强尸体旁发现的那颗,和姑姑死亡现场散落的那几颗……形状、材质、缺失的方式,一模一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通道里所有的声音——警察的脚步声、对讲机的电流噪音、法医的低语——都瞬间远去。只剩下那束强光,精准地打在忠叔袖口那个刺眼的空位上,像舞台的聚光灯,照亮了一个无可辩驳的、令人心胆俱裂的证据!
高队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鹰隼!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两柄冰冷的利剑,再次狠狠刺向我!那眼神里充满了审视、怀疑和一种冰冷的、几乎将我穿透的洞悉!
“你的袖口,”高队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扣子呢?”
忠叔像是被这句话彻底击垮了,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绝望地、茫然地摇着头。
“报告高队!”一个戴着白手套、提着透明物证袋的痕检员从休息室快步走出,声音带着一丝异样,“在死者林强身边发现的纽扣,与之前在林婉秋女士死亡现场提取到的几颗纽扣,初步比对,材质、规格、磨损痕迹完全一致!属于同一批次的定制制服装饰扣!”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忠叔空荡荡的袖口,补充道,“与这位老先生制服袖口缺失的纽扣规格也完全吻合!”
物证袋被高高举起。
强光下,一颗深黑色、哑光、边缘带着细密锯齿的纽扣,静静地躺在透明的袋子里,如同一个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句号。
高队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我惨白的脸、忠叔绝望崩溃的脸、以及那枚躺在证物袋里的冰冷纽扣之间,来回扫视。空气里弥漫的浓烈消毒水味,此刻仿佛混合进了浓重的血腥和铁锈气息,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带他们上去!”高队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分开!严密看管!通知鉴证科,立刻提取这位老先生袖口缺失位置的纤维和残留物进行比对!还有……”他的目光最终落回我身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剖开,“林深先生,请你配合我们,接受详细询问。关于今晚,关于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我们需要你……一个解释。”
冰冷的命令如同枷锁。
两名警员上前,一左一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度,架住了我的胳膊。他们的手像铁钳,冰冷,坚硬。我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提线木偶,被他们强行带着,踉踉跄跄地走向通往一楼的楼梯。
身后,是忠叔被另外两名警员架走的、更加绝望的呜咽声。
楼梯盘旋向上。
每一步都踩在冰冷坚硬的石阶上,发出空洞的回响。两侧墙壁在闪烁的红蓝警灯映照下,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如同无数窥伺的鬼影。空气中浓烈的消毒水味,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跟随着我。
那股冰冷的、无处不在的注视感,并未因警察的到来而有丝毫减弱。
它隐匿在警员们制服挺括的线条之后,潜伏在闪烁警灯刺目的光芒之中,甚至……就藏在我裤袋深处,那颗冰冷纽扣细密的锯齿纹路里。
无声地嘲笑着。
嘲笑着我的恐惧,嘲笑着警方的介入,嘲笑着所有试图抓住真相的努力。
它就在这里。
在看着。
齿轮转动的冰冷声音,仿佛就在耳畔。
咔哒。
咔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