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一年十月二十，夜幕如同一块被浓墨浸透的绸缎，沉甸甸地铺展在南海之上，将穿鼻洋的海面笼罩得密不透风。那幽邃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唯有一轮残月孤悬于天际，宛如一枚破碎的银盘，吝啬地洒下几缕淡淡的清辉。这微弱的光芒勉强勾勒出远处礁石那嶙峋怪异的轮廓，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这些沉默的巨石，每一次撞击都发出“哗啦”的轻响，宛如大自然在此间的低语，也成为了这片死寂海域中唯一的声响。
纳尔逊身姿挺拔地伫立在“无敌号”的舰桥之上，修长的指尖缓缓摩挲着望远镜那冰凉而光滑的铜质镜筒。透过镜片，明军“镇海堡”那模糊不清的身影渐渐显现——这座曾经威风凛凛的要塞此刻已陷入沉睡，灯火尽灭，唯余几处若有若无的篝火在夜色中闪烁，恰似瞌睡之人半睁半闭的眼睛，透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松懈与倦怠。
“将军，此刻夜色正浓，明军的巨型火炮在黑暗中难以锁定目标，而我们的蒸汽铁舰凭借先进的烟囱调控系统，能够巧妙地隐匿行踪。若此时发起突袭，定可出其不意，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副官马休斯恭敬地躬身禀报，手中紧紧攥着一张精心绘制的夜袭路线图。图上用荧光粉清晰标注了穿鼻洋中暗礁的精确位置，每一处危险都了然于胸。“目前，二十艘蒸汽铁舰已严格按照计划排列成阵，紧密跟随着‘无敌号’之后，彼此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五十步距离。所有舰艇均只留下一根细细的排烟管，将烟雾控制在最低限度，确保不会被敌方察觉。”
纳尔逊微微颔首，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身后浩荡的舰队——二十艘蒸汽铁舰的烟囱中仅冒出淡淡的青烟，在朦胧的雾气掩护下几乎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舰上的水手们个个屏息凝神，光着脚丫蹑手蹑脚地行走，连武器偶然碰撞发出的细微声响都被刻意压低到了极致。“传我的命令！”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同时抽出腰间那柄寒光闪闪的指挥刀，刀身在残月映照下折射出令人胆寒的光芒，“‘无敌号’充当先锋，引领船队谨慎避开明礁区，直捣‘镇海堡’的核心巨炮阵地；其余二十艘铁舰分为左右两翼，待‘无敌号’成功吸引明军火力后，迅速从两侧包抄合围，以炮火炸塌要塞墙体！”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强调：“切记，不得提前开炮示警，务必依靠冲角强行撞开缺口，务必在天亮之前突破防线，冲进广州港！”
随着命令下达，“无敌号”的巨大发动机开始低沉轰鸣，螺旋桨缓缓转动起来，在水中搅动出一圈圈细微的涟漪，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嗡嗡”声。整艘战舰宛如一头蛰伏已久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向“镇海堡”悄然逼近。水手长托马斯全神贯注地站在舰首甲板上，手中紧握着测深锤，每隔片刻便向海中投掷一次——穿鼻洋水域暗礁密布，稍有偏差便可能导致旗舰触礁搁浅。“水深三丈！安全通过！”他压低嗓音报告道，声音虽轻却清晰传入身旁舵手耳中。舵手随即稳稳转动舵轮，“无敌号”循着预定航线稳步前行，一步步逼近那座看似毫无防备的明军要塞。
而在不远处的“靖海号”舰桥内，气氛同样紧张异常。张睿身姿笔挺地站在罗盘旁，手中紧紧握着一张详尽标注过的海图。这张海图上用鲜艳的红笔圈出了欧洲舰队可能选择的三条进攻路线，其中一条赫然正是“无敌号”此刻正在航行的危险暗礁航道。“赵信，鱼油准备得如何了？礁石上的火把是否都已牢固绑扎妥当？”张睿的声音沉稳有力，丝毫未见慌乱之色——实际上，早在三天前收到斥候关于敌军动向的报告时，他便已敏锐预判到纳尔逊极有可能发动夜袭。毕竟，欧洲舰队在白昼的进攻中屡遭挫败，夜间奇袭无疑是他们扭转战局的唯一机会。
赵信刚从甲板下来，裤腿还沾着海水：“大哥放心，三队小船从黄昏就开始撒鱼油，从穿鼻洋入口到要塞前的海面，都撒了至少三寸厚，用的是渔民晒的粗鱼油，一点就着；礁石上绑了三百支火把，每支都裹了浸油的麻布，火折子都准备好了，只要欧洲舰队进入射程，一声令下就能点燃！”
张睿点点头，走到了望口，望着远处的海面 —— 那里隐约能看到一个黑色的轮廓，正缓缓移动，正是 “无敌号”。“让‘海锐级’的兄弟们再忍忍，等火把点燃，海面起火，再从两侧冲出来，别提前暴露！” 张睿对身旁的信号兵说，信号兵立刻用遮光的灯笼，向隐藏在附近岛屿后侧的 “海锐级” 舰队发出信号。
十艘 “海锐级” 战舰此刻正停在岛屿后侧的浅水区，船帆收起，火炮装填完毕，水手们趴在甲板上，眼睛盯着远处的黑影。舰长林茂握着刀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 他知道，这场夜袭的胜负，就看能不能守住隐蔽，等火攻奏效后再出击。
十月二十夜三更，“无敌号” 终于进入穿鼻洋的核心海域，离 “镇海堡” 只剩五里。纳尔逊站在舰桥，嘴角露出笑意，望远镜里，明军要塞依旧一片沉寂，显然没发现他们的到来。“加快速度，冲！” 纳尔逊下令，“无敌号” 的发动机瞬间提速，螺旋桨转速加快，舰首的冲角闪着寒光，直指 “镇海堡” 的墙体。
就在 “无敌号” 刚越过明军预设的第一道鱼油线时，张睿猛地挥手下令：“点燃火把！”
三百支火把同时被点燃，礁石上瞬间亮起一片火光，像一条火龙环绕着穿鼻洋。火把的光芒照亮海面，欧洲舰队的身影暴露无遗 ——“无敌号” 的黑色舰身、二十艘铁舰的侧舷炮位，都清晰地呈现在明军眼前。更关键的是，火把的火星落在海面上，接触到鱼油的瞬间，“轰” 的一声，海面燃起熊熊大火！
鱼油在海面上迅速蔓延，火舌有两丈高，将 “无敌号” 和后续的铁舰困在火海里。“无敌号” 的舰身被火烤得发烫，甲板上的木板开始冒烟，水手们惊呼着拿起水桶，从海里打水灭火，可鱼油燃烧的火根本扑不灭 —— 海水浇上去，火反而顺着水流扩散，不少水手的衣服被火星引燃，在甲板上翻滚惨叫。
“怎么会有火？！” 纳尔逊又惊又怒，他万万没想到，明军会在海面布下易燃物。就在他愣神的瞬间，“镇海堡” 的巨炮突然轰鸣 —— 四十斤巨炮的炮弹带着火光，飞向 “无敌号” 的侧舷。“轰隆！” 一发炮弹击中 “无敌号” 的桅杆，木质桅杆从中间断裂，帆布燃起大火，断杆砸在甲板上，压伤了几名水手。
“冲出去！快冲出去！” 纳尔逊嘶吼着下令，可 “无敌号” 被火海包围，根本无法转向。此时，隐藏在岛屿后侧的 “海锐级” 舰队突然冲出 —— 十艘战舰分成两队，左翼五艘攻向 “无敌号” 的左侧，右翼五艘夹击欧洲的二十艘铁舰，侧舷炮同时开火，炮弹带着尖啸，击中欧洲铁舰的吃水线。
“海锋号” 的第一发炮弹就击中了一艘欧洲轻型铁舰的锅炉舱，钢甲被击穿，蒸汽喷涌而出，铁舰瞬间倾斜，海水涌入船舱，很快就开始下沉。“海勇号” 则瞄准欧洲铁舰的舵轮，炮弹砸中舵轮后，铁舰失去控制，撞向旁边的同伴，两艘舰缠在一起，都被海面的大火引燃。
“无敌号” 的处境更糟 —— 左侧被 “海锐级” 炮击，右侧是火海，舰尾的螺旋桨又被一发炮弹击中，转速骤降，舰身彻底失去动力，像一片叶子在火海里漂浮。纳尔逊看着越来越近的明军战舰，知道再待下去只会全军覆没，只能咬牙下令：“弃舰！乘小艇撤退！”
欧洲水手们纷纷放下小艇，有的甚至直接跳进海里，想要游出火海。可明军的火铳手早已瞄准，铅弹密集地射向海面，不少水手刚浮出水面就被击中，鲜血染红了火海。纳尔逊在亲兵的掩护下，乘一艘小艇突围，身后的 “无敌号” 已被大火吞噬，爆炸声此起彼伏，舰上的弹药库被引燃，火光染红了半边夜空。
十月二十一日清晨，海面的大火渐渐熄灭，留下一片狼藉 —— 漂浮的战舰残骸、烧焦的木板、浮在水面的尸体，还有凝固的鱼油，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味。张睿站在 “靖海号” 的甲板上，看着士兵们清理战场，清点战果：击沉欧洲蒸汽铁舰五艘（包括一艘重型铁舰），烧毁三艘，俘获两艘，“无敌号” 虽未沉没，却已彻底失去战力，搁浅在一处暗礁旁。
“大哥，纳尔逊带着残部逃到了南海的一座无名岛屿上，斥候看到他们在岛上搭建临时营地，好像在写什么信。” 赵信匆匆跑来，手里拿着一块从欧洲士兵尸体上搜出的怀表，“咱们要不要派舰队去追？”
张睿摇摇头，目光投向那座无名岛屿的方向：“不用追，他们只剩不到十艘战舰，成不了气候。不过要密切盯着，防止他们求援。” 他的话音刚落，一名斥候就带着一封染血的信跑过来：“大人！抓到一个欧洲信使，从他身上搜出这封信，是纳尔逊写给欧洲的求救信！”
张睿接过信，让懂拉丁文的传教士罗明远翻译。信的内容让他脸色一沉：“欧洲议会已同意再派一百艘蒸汽铁舰，由西班牙将领德雷克统领，月底前从鹿特丹出发，支援广州港舰队；另派五十名军工工匠，携带新造的五十斤巨炮图纸，协助修复‘无敌号’……”
“一百艘铁舰，五十斤巨炮……” 张睿捏紧信纸，指节泛白。他之前改良的四十斤炮刚能击穿 “无敌号” 的五寸钢甲，要是欧洲派来更厉害的巨炮，明军的坩埚钢铁甲和要塞都将面临更大威胁。“赵信，立刻传两道命令：第一，让江南造船厂加快‘镇海号’的建造，用最快速度铺设龙骨，钢甲全部用坩埚钢，炮位预留五十斤炮位置，务必在月底前下水试航；第二，派快马去朝鲜和日本，告诉李舜臣和德川家康，若十日之内水师不到，广州港一旦失守，他们的沿海也将面临欧洲舰队的进攻，唇亡齿寒！”
命令顺着驿站和快船传递开，江南造船厂的工匠们接到命令后，立刻暂停所有其他船只的建造，集中人力物力打造 “镇海号”。苏州船厂的船坞里，工匠们用起重机吊起长达三十丈的楠木龙骨，固定在船台的凹槽里；松江船厂的炼钢厂则加班加点炼制坩埚钢，钢水泛着亮银色，每天能产出二十块三寸厚的钢板；宁波船厂的炮匠们则开始研究五十斤巨炮的图纸（根据之前缴获的欧洲炮管推测），准备提前制造适配的炮架。
派往朝鲜的使者抵达汉城时，李舜臣正带领水师与欧洲侦察舰周旋 —— 三艘欧洲轻型铁舰一直在济州海峡骚扰，阻碍朝鲜水师南下。使者将张睿的信递给李舜臣，信中 “唇亡齿寒” 的警告让他下定决心，当即下令：“留下两艘龟甲舰牵制欧洲侦察舰，其余三艘全速南下，支援广州港！”
而日本德川家康接到消息后，依旧犹豫不定 —— 他担心派水师支援后，明军会趁机控制琉球，又怕欧洲舰队真的进攻日本沿海。直到幕府重臣松平忠胜进言：“若大明战败，欧洲舰队下一步必攻日本，不如先派水师试探，若明军占优再增兵，若不利则撤军。” 德川家康这才勉强同意，派三艘安宅船，带着两百名火铳手，从长崎港出发，慢悠悠地向广州港驶去。
十月二十五，“镇海号” 的龙骨铺设完毕，工匠们开始安装舰身的肋骨，用铆钉将坩埚钢板固定在肋骨上。张睿每天都派人去江南造船厂催进度，同时让陈老栓加快五十斤巨炮的研发 —— 工匠们将四十斤炮的炮管加粗到八寸，用坩埚钢铸造，反复测试膛压，争取在欧洲援军到来前造出能对抗五十斤炮的武器。
可时间越来越紧迫，十月二十七，南海的斥候传来消息：欧洲援军的先头舰已过马六甲海峡，离广州港只剩十天路程；“无敌号” 在岛上工匠的修复下，已能勉强航行，正朝着援军的方向移动。张睿站在 “靖海号” 的舰桥，望着远处的海面，心里清楚，留给明军的时间只剩十天 ——“镇海号” 能否按时下水？朝鲜日本水师能否及时赶到？五十斤巨炮能否研发成功？这些问题像石头一样压在他的心头。
工坊里，工匠们还在连夜赶工，“镇海号” 的舰身已初具雏形，坩埚钢的钢板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要塞的巨炮旁，炮手们正在练习夜间射击，火把照亮炮位，炮弹呼啸着飞向靶船；南海的海面上，“海锐级” 舰队正在巡逻，警惕着欧洲援军的动向。一场关乎大明海疆存亡的终极决战，已进入最后的倒计时，而张睿不知道的是，欧洲援军的舰队中，还带着一种新的武器 —— 能击穿六寸钢甲的爆破弹，这种武器，将给明军带来前所未有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