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七年五月十五的风,裹着塞北的黄沙,在宣府城外的官道上卷起三尺高的烟尘。张睿勒住马时,胯下的战马已口吐白沫,蹄铁上的血痂与沙土凝成硬块,每落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带血的印记。从宁波到宣府,八百里路他和两百精锐只歇了三回,沿途的驿站早已接到杨廷和的密令,备好快马与干粮,可即便如此,士兵们的甲胄上仍结着霜花 —— 塞北的五月,夜里还寒得能冻裂水缸。
“大人!前面是宣府外围的鸡鸣驿,周将军的哨骑就在那!” 赵忠的声音带着沙哑,他怀里揣着陈老栓临行前塞的鱼干,油纸包早已被汗水浸透,鱼干的咸香混着尘土味,成了这一路唯一的慰藉。张睿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驿站的土墙上果然插着 “周” 字黑旗,几名边军哨骑正牵着马在门口警戒,看到他们的 “锦衣卫” 旗号,立刻翻身上马迎了过来。
“张大人!可把您盼来了!” 哨骑队长翻身下马,甲胄上还沾着鞑靼骑兵的血,“鞑靼人把宣府围了三天,在狼山设了三门红衣炮,每日辰时轰城,西北角城墙已塌了五丈,周将军带着边军在缺口处堆沙袋,日夜死守,粮道也被鞑靼游骑兵断了,城里只剩两日军粮!”
张睿的心猛地沉下去 —— 宣府城墙本是永乐年间修的夯土墙,经不住红衣炮反复轰击,若再等两日,城墙必破。他立刻让人将从宁波带来的干粮分给哨骑,自己则带着精锐,跟着哨骑向宣府疾驰。沿途的田野里,到处是被鞑靼骑兵践踏的麦田,散落的农具旁,偶尔能看到百姓的尸体,让人心头发紧。
黄昏时分,终于抵达宣府城下。城楼上的周昂看到援军,激动得从马道上跑下来,左臂的箭伤还没拆线,用布条吊在胸前,甲胄上的刀痕密密麻麻:“张兄!你再晚来一日,我就要带着边军跟鞑靼人拼了!” 他拉着张睿登上城楼,指着西北方向的狼山:“你看,鞑靼的炮阵就在狼山的南坡,三门红衣炮对着城墙,周围有五千骑兵守卫,游骑兵还在周边三十里内巡逻,咱们根本靠近不了。”
张睿举起从葡萄牙人那里缴获的望远镜 —— 狼山的南坡上,果然能看到三门红衣炮的轮廓,炮位周围挖了壕沟,壕沟外插着尖木,骑兵们围着篝火巡逻,篝火的光映着他们的皮甲,像一群蛰伏的野兽。更让他在意的是,炮阵旁还有几座帐篷,帐篷外堆着不少铁料,显然是鞑靼人在仿制红衣炮,只是工艺粗糙,铁料上满是毛刺。
“鞑靼的红衣炮有问题。” 张睿放下望远镜,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们仿制的炮身太薄,装药量稍大就会炸膛,而且炮架不稳,每次发射后都要重新校准,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他转头看向周昂:“你手里还有多少能战的边军?”
“一千五百人,都是能骑马的,还有三百名弓箭手。” 周昂咬牙道,“城里的百姓也愿意义务守城,不少人还带着锄头、镰刀来帮忙。”
张睿立刻制定计划:“第一路,周将军带一千边军骑兵,明日辰时从东门出发,佯攻鞑靼的游骑兵,吸引炮阵的注意力,让他们把红衣炮转向东门方向;第二路,我带两百神机营精锐,再从城里挑三百名熟悉地形的百姓,趁着鞑靼注意力被吸引,从狼山的北坡绕过去,摸到炮阵后,用硫磺弹炸毁红衣炮;第三路,大同总兵麻循带五百边军,在狼山的东坡埋伏,等炮阵混乱,就突袭鞑靼的骑兵,断他们的退路。”
当晚,宣府城内一片忙碌。百姓们帮着神机营士兵检查火铳、装填硫磺弹,铁匠铺连夜打造了数十把短刀,分给百姓组成的敢死队;伙房里,厨师们把最后两日军粮熬成稠粥,让士兵们吃饱了好打仗。张睿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 正是有这些百姓的支持,大明的江山才能一次次化险为夷。
五月十六的辰时,天刚亮,周昂就带领一千边军骑兵,从东门冲出。骑兵们举着长枪,向鞑靼的游骑兵发起冲锋,马蹄踏起的黄沙遮天蔽日。鞑靼游骑兵果然慌了,连忙向炮阵报信,狼山南坡的红衣炮立刻转向东门方向,“轰隆” 一声,炮弹落在东门附近的空地上,炸开的泥土溅起数丈高。
“就是现在!” 张睿带着神机营精锐和百姓敢死队,从宣府的北门出发,沿着狼山的北坡向上爬。北坡陡峭,长满了荆棘,不少百姓的手被划伤,却没人叫苦,只是紧紧跟着前面的士兵。爬到半山腰时,突然听到上方传来鞑靼巡逻兵的吆喝声 —— 是两名鞑靼兵在检查山坡,手里还牵着猎犬。
“别动!” 张睿压低声音,从怀里掏出陈老栓送的鱼干,扔向远处的灌木丛。猎犬闻到鱼干的香味,立刻冲了过去,两名鞑靼兵骂骂咧咧地跟过去,正好给张睿等人让出了通路。众人趁机爬上山坡,躲在炮阵后方的岩石后,屏住呼吸。
炮阵里的鞑靼炮手正忙着装填火药,准备再次轰击东门。三门红衣炮的炮口都对着东门方向,炮架旁堆着不少铅弹,却没注意到身后的威胁。张睿做了个手势,神机营士兵们悄悄绕到炮手身后,绣春刀划过喉咙的声音被风吹散,十余名炮手瞬间毙命。
“快!放硫磺弹!” 张睿大喊,士兵们将硫磺弹放在红衣炮的炮膛里,点燃引线后,立刻带着百姓敢死队向山坡下撤退。“轰隆!”“轰隆!” 三声巨响,三门红衣炮同时被炸得粉碎,炮阵旁的帐篷也被波及,里面的铁料与仿制炮零件散落一地,燃起熊熊大火。
“不好!炮阵被袭了!” 鞑靼骑兵们发现不对,纷纷向炮阵冲来,却被从东坡冲出的麻循边军拦住。边军骑兵们举着马刀,如潮水般冲向鞑靼骑兵,双方在狼山脚下展开厮杀。麻循一马当先,马刀挥舞间,三名鞑靼骑兵当场毙命,边军士气大振,纷纷跟着冲锋。
东门方向的周昂听到炮阵的爆炸声,知道张睿得手了,立刻下令:“全军冲锋!杀了这些鞑靼狗!” 边军骑兵们调转方向,向狼山脚下的鞑靼骑兵冲去,与麻循的队伍形成夹击之势。鞑靼骑兵腹背受敌,又失去了红衣炮的支援,顿时溃不成军,纷纷扔下武器逃跑。
张睿带着神机营精锐和百姓敢死队,从山坡上冲下来,加入战斗。百姓们虽然没有铠甲,却拿着锄头、镰刀,对着逃跑的鞑靼兵猛砍,一名十三岁的少年,用镰刀砍伤了一名鞑靼兵的腿,还缴获了一把弯刀,兴奋得大喊:“俺也杀了鞑靼狗!”
战斗从辰时一直持续到午时,鞑靼骑兵死伤两千余人,被俘一千余人,剩余的一千余人向草原方向逃去。张睿让人乘胜追击,一直追到宣府外围的野狐岭,才带着队伍返回。宣府城终于解围,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拿着热粥、馒头,塞给士兵们,城楼上的 “明” 字大旗在风中展开,格外醒目。
清理战场时,士兵们从鞑靼的中军帐篷里,搜出了一封用蒙古文写的密信,经通译翻译,竟是鞑靼小王子写给瓦剌首领的:“五月廿五,我带五万骑兵攻宣府,你带三万骑兵攻大同,首尾夹击,共取大明北方四镇,平分土地。”
“瓦剌也想趁机作乱!” 张睿和周昂、麻循对视一眼,心中都沉了下去。瓦剌在正统年间曾俘虏过明英宗,虽然后来衰落,却一直觊觎大明的北方领土,如今与鞑靼勾结,北方防线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
“必须立刻加强大同的防务!” 麻循急道,“大同的边军只有两千人,根本抵挡不住三万瓦剌骑兵,我得立刻回去调兵!”
张睿点头:“麻总兵先回大同,我和周将军留在宣府,整顿防务,补充粮草,同时派斥候去草原侦查,摸清鞑靼和瓦剌的动向,上报朝廷。”
五月十七的清晨,麻循带着五百边军返回大同。张睿和周昂则开始整顿宣府的防务:修复被炸毁的城墙,加固城防工事,补充粮草与弹药,还从百姓中挑选了一千名青壮年,组成民壮队伍,由神机营士兵教授基本的战斗技巧,以备不时之需。
可就在这时,一名从京城赶来的锦衣卫,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张大人!陛下要御驾亲征鞑靼!杨阁老劝不住,已命京营总兵江彬率五千神机营,护送陛下前往宣府,预计五月廿日抵达!”
张睿心中一紧 —— 正德帝虽然喜欢军事,却缺乏实战经验,御驾亲征固然能鼓舞士气,却也会让明军的行动束手束脚,一旦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他立刻让人准备接驾事宜,同时派快马去京城,劝说杨廷和再次进谏,希望陛下能取消亲征计划。
五月二十的清晨,正德帝的仪仗队出现在宣府城外。正德帝穿着一身银白色的铠甲,骑在高头大马上,神色兴奋,看到张睿等人前来迎接,笑着招手:“张卿家,朕来给你们助阵了!朕要亲自指挥,把鞑靼和瓦剌赶出大明的土地!”
张睿连忙上前,跪地进谏:“陛下,草原凶险,鞑靼与瓦剌兵力雄厚,陛下万金之躯,不宜亲涉险地,不如留在宣府城内,指挥全局,臣等愿为陛下平定叛乱!”
正德帝却摆了摆手:“朕意已决!朕要让鞑靼人知道,大明的皇帝不是好欺负的!” 说完,便带着江彬的神机营,进入宣府城内。
张睿看着正德帝的背影,心中满是担忧。他知道,陛下亲征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草原,鞑靼和瓦剌定会提前发动进攻,宣府的危机不仅没有解除,反而愈发严峻。而且,他从锦衣卫口中得知,京营中还有少数浙党余孽的残余,说不定会在亲征途中作乱,给陛下带来危险。
当晚,张睿在宣府卫的衙署里,与周昂、江彬商议对策。江彬皱着眉头道:“陛下性子执拗,劝是劝不住了,我们只能加强护卫,确保陛下的安全。另外,京营里确实有几个可疑分子,我已让人盯着,一旦有异动,立刻拿下。”
张睿点头:“明日我带斥候去草原侦查,摸清鞑靼和瓦剌的动向;周将军继续整顿防务,加固城墙;江总兵负责陛下的护卫,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五月二十一的清晨,张睿带着五十名斥候,向草原出发。草原上的风更烈了,黄沙打在脸上,生疼。走了约莫五十里路,突然看到远处有鞑靼的游骑兵,正在侦查地形。张睿让人躲在沙丘后,悄悄观察,发现游骑兵的数量比往常多了三倍,而且装备也更精良,显然是在为大规模进攻做准备。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突然发现了一具瓦剌士兵的尸体,尸体旁还掉着一张地图,上面标注着瓦剌骑兵的行军路线 —— 五月二十四,瓦剌三万骑兵将从大同的西城门发起进攻,与鞑靼的五万骑兵同时行动。
“不好!瓦剌要提前进攻了!” 张睿心中一沉,立刻带领斥候返回宣府。他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三天,必须在五月二十四前,做好应对鞑靼和瓦剌同时进攻的准备。
回到宣府后,张睿立刻将地图呈给正德帝,正德帝虽然惊讶,却依旧坚定地说:“朕不怕他们!朕要在宣府,亲自迎接鞑靼和瓦剌的挑战!”
张睿无奈,只能加快整顿防务的速度:在宣府的四周挖了三道壕沟,壕沟里埋上尖木和硫磺弹;在城墙上架设了从宁波缴获的红衣炮,由神机营的老兵操作;还从百姓中征集了大量的滚木和石块,准备用来防御骑兵冲锋。
五月二十四的清晨,天刚亮,宣府城外就传来了马蹄声 —— 鞑靼的五万骑兵到了!他们在狼山脚下列阵,旗帜飘扬,骑兵们举着马刀,发出震天的呐喊。与此同时,大同方向也传来急报:瓦剌的三万骑兵已开始进攻大同的西城门,大同卫的士兵正在拼死抵抗。
正德帝登上宣府的城楼,看着城外的鞑靼骑兵,神色激动:“传朕的命令,红衣炮准备,给朕狠狠打!” 城楼上的红衣炮同时轰鸣,炮弹落在鞑靼骑兵的阵中,炸开的泥土带走了数十条人命。鞑靼骑兵们见状,发起冲锋,向宣府的城墙冲来。
“放箭!” 周昂大喊,城楼上的弓箭手们同时放箭,箭雨如蝗虫般飞向鞑靼骑兵,冲在最前面的骑兵纷纷倒下。可鞑靼骑兵的数量太多,很快就冲到了城墙下,开始架设云梯,向城楼上攀爬。
张睿拔出绣春刀,带领神机营士兵,在城楼上与鞑靼兵展开厮杀。士兵们用火铳射击,用刀砍,用石头砸,城楼上的血渍越积越厚,顺着砖缝往下流,在城墙根汇成小小的血洼。正德帝也拔出佩剑,在江彬的护卫下,站在城楼的安全处,为士兵们呐喊助威。
战斗从清晨一直持续到黄昏,鞑靼骑兵发起了十几次冲锋,都被明军击退,死伤一万余人,却依旧不肯撤退。张睿知道,鞑靼是在等瓦剌的消息,一旦瓦剌攻破大同,他们就会得到支援,到时候宣府就危险了。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从大同方向赶来,浑身是血:“大人!好消息!麻总兵带领大同边军,在大同的西城门设伏,炸毁了瓦剌的三门红衣炮,瓦剌骑兵死伤八千余人,已经撤退了!”
“太好了!” 城楼上的士兵们爆发出欢呼,士气大振。鞑靼骑兵们听到消息,知道瓦剌已经撤退,再也无心进攻,纷纷掉头向草原逃去。明军乘胜追击,又斩杀了两千余名鞑靼骑兵,才带着队伍返回宣府。
宣府再次解围,正德帝兴奋得在城楼上大喊:“朕胜了!大明胜了!” 百姓们也纷纷涌上街头,庆祝胜利,宣府城内一片欢腾。
可张睿却没放松 —— 他从俘虏的鞑靼骑兵口中得知,鞑靼小王子并没有放弃,而是去漠北召集了更多的部落,准备在六月初一,再次进攻宣府,而且这次,他们还从西域买了十门更先进的红衣炮,要与大明决一死战。
张睿看着草原的方向,心中清楚:六月初一的战斗,将是一场更大的恶战。鞑靼不仅兵力更多,还拥有更先进的红衣炮,而宣府的明军经过两次战斗,也已疲惫不堪,弹药和粮草都需要补充。更让他担忧的是,正德帝还在宣府,一旦战斗失利,陛下的安全将受到威胁。
当晚,张睿再次向正德帝进谏,希望陛下能返回京城,正德帝却依旧不肯:“朕要亲眼看着大明的军队,彻底击败鞑靼!” 张睿无奈,只能开始准备六月初一的战斗。他让人快马去京城,请求杨廷和派更多的援军和粮草;同时,加强宣府的防务,将红衣炮的数量增加到五门,还在城外的草原上,挖了大量的陷阱,准备伏击鞑靼骑兵。
六月初一的日子越来越近,宣府城内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士兵们在城墙上日夜巡逻,百姓们也纷纷加入防御,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恶战。张睿站在宣府的城楼上,望着草原的方向,心中默默祈祷 —— 这一战,不仅关乎宣府的安危,更关乎大明北方的太平,绝不能输!
而在遥远的漠北,鞑靼小王子正站在一座帐篷里,看着眼前的十门红衣炮,嘴角露出阴狠的笑容。他身边的谋士,正拿着一张宣府的城防图,指着城墙的薄弱处,低声说着什么。一场关乎大明命运的大战,即将在宣府城外的草原上展开,悬念的种子早已埋下,张睿和明军将士们,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