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二十一年七月中旬,云南怒江西岸的高地上,黎明前的黑暗尚未完全褪去,空气中弥漫着破晓前的寒意与浓重的水汽。欧洲印度殖民军主帅科恩,身披一件厚实的蓝色呢绒军大衣,站在以原木和沙包垒砌的指挥塔顶端,透过微熹的晨光,满意地俯瞰着他精心布置的防御核心——那道令人望而生畏的蒸汽机枪阵。
五十挺最新式的m1850型蒸汽机枪,如同五十只蛰伏的钢铁巨兽,沿着高地斜坡,分成前后五排,呈完美的阶梯状布局展开。每挺机枪都牢牢架设在堆砌的沙袋掩体之后,两名士兵一组,一名负责瞄准射击,另一名则负责连接蒸汽管道、装填可拆卸的弹仓以及操作附带的循环水冷套管,确保机枪能够长时间持续射击而不至于过热卡壳。在机枪阵的间隙中,十门体型更为庞大的蒸汽榴弹炮如同点缀其间的堡垒,黑洞洞的炮口森然指向下游明军可能渡江的浅滩区域,炮队成员正借助炮镜,进行着最后的射击诸元校准。
“将军,机枪阵已全部准备就绪,蒸汽压力充足,弹药堆放在各自阵地后方,每挺机枪配备了一千发专用铜壳子弹,榴弹炮则备有五十枚高爆炮弹和破甲弹!”副官皮埃尔快步登上指挥塔,躬身向科恩禀报,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骄傲。
科恩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举起手中的黄铜望远镜,看向东岸那片连绵不绝的明军营寨。只见明军营中炊烟袅袅,人影绰绰,似乎正在准备早餐,一派临战前的平静。“明军数量虽众,但装备落后,战术僵化。他们赖以壮胆的,不过是些射程有限的蒸汽步枪和小型弩炮。只要他们敢从下游那片浅滩渡江,”他放下望远镜,手指重重敲在指挥塔的栏杆上,“我的机枪阵就会让他们明白,什么是现代战争的洗礼!把他们统统打成筛子,葬身怒江!”
科恩的自信并非空穴来风。他麾下这五十挺m1850型蒸汽机枪,是欧陆兵工厂最新的杰作,采用了可靠的转轮供弹和高效水冷系统,射速、可靠性和持续作战能力远非明军装备可比。他坚信,凭借这道由钢铁和火焰组成的死亡之墙,足以粉碎明军任何形式的进攻,稳稳守住西岸高地,直到拿破仑陛下承诺的、搭载着更强大武器的援军从海上抵达。
与此同时,怒江东岸的明军大营内,同样是彻夜未眠,紧张备战。中军大帐旁的一片空地上,火把通明。赵忠正亲自监督工匠和士兵们,对连夜赶制出来的“移动护江盾”进行最后的强度测试。这种护盾构思巧妙,以三丈高的百年硬木为框架,内外多层木板拼接,总厚度达到惊人的五寸,最外层更是加装了一层近两寸厚的熟铁板,以大帽铁钉牢牢固定。护盾底部安装了四个坚固的木制滚轮,需要四名健壮士兵合力方能推动前行。
“来,用新式的破甲弹,对着盾心,再试一次!”赵忠命令道。一名士兵举起蒸汽步枪,在二十步外瞄准盾牌中心,扣动扳机。“砰!”一声脆响,子弹撞击在铁板上,溅起一溜火星,留下一个明显的凹痕,但终究未能穿透木盾主体。“好!看来足以抵挡敌军机枪在远距离的射击!”赵忠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随即下令,“各营立刻按分配数量领取护盾,组织士兵熟悉推动和协同前进!”
另一边,江彬正在自己的营帐内,与固始汗进行着战前最后的推演。一张详细的手绘地图铺在简陋的木桌上,上面用朱砂标注了敌我态势。
“固始汗,计划不变。”江彬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道弧线,指向敌军阵地的右后侧,“你率所有骑兵,务必在子时之前,从此处上游的密林潜行。那里的河汊,根据傣族弟兄确认,水流平缓,河床坚实,非常适合骑兵悄无声息地涉渡。渡江之后,不要恋战,利用黎明前的黑暗,直插敌军右翼!他们的弹药库、部分粮草辎重,还有蒸汽机的燃煤补给点,都设在那里。你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打掉它!只要弹药库一炸,正面的机枪阵就是一堆废铁!”
固始汗目光炯炯,重重点头:“江将军放心!我蒙古儿郎,最擅长的便是长途奔袭,侧翼突击!明日清晨,号炮为信,我定从西边杀出,搅他个天翻地覆,与将军正面大军里应外合!”
次日清晨,约定进攻的时刻终于到来。怒江两岸被浓厚的晨雾笼罩,能见度不足百步,江水奔腾的咆哮声似乎也因为这大战前的死寂而显得格外沉闷。江彬站立在东岸一处精心选定的指挥位置,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猛地挥动了手中的红色令旗,声音穿透雾气:“传令!进攻开始!”
刹那间,战鼓擂响,号角长鸣。一百面如同移动城墙般的“移动护江盾”,在东岸泥泞的滩头被士兵们奋力推出,发出“嘎吱嘎吱”的沉重声响,缓缓向着江面浅滩方向移动。每面巨盾之后,紧跟着十名明军步兵,他们猫着腰,将身体紧紧贴在盾牌之后,手中紧握填装完毕的蒸汽步枪,目光死死盯着雾气迷蒙的对岸,心脏随着滚轮的每一次转动而剧烈跳动。
西岸高地上,科恩在指挥塔上通过望远镜看到了明军这奇怪的阵势。起初他微微一怔,待看清那些缓慢移动的巨大木盾后,不由得嗤笑出声:“愚蠢的东方人!以为靠这些笨重的木头疙瘩,就能挡住我的钢铁风暴?真是异想天开!”他毫不犹豫地下令:“第一排、第二排机枪,瞄准那些木盾,开火!让他们见识一下真正的力量!”
“哒哒哒——哒哒哒——”
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枪声骤然响起,如同死神急促的鼓点。超过二十挺蒸汽机枪喷吐出长长的火舌,密集的弹雨泼洒般射向东岸的移动盾阵。子弹撞击在包裹铁皮的木盾上,发出雨打芭蕉般的“咚咚”巨响,铁皮瞬间出现无数凹坑,木屑纷飞,但绝大多数子弹确实被这坚实的防御挡了下来,未能穿透。明军士兵躲在盾后,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撞击声,虽然紧张,但伤亡极小,推进速度虽慢,却坚定地向着江边靠近。
“哦?还真有点用处。”科恩收起轻视,眉头微皱,随即下令,“榴弹炮分队,换装高爆弹,瞄准那些木盾前方五十步区域,覆盖射击!把他们连人带盾,一起炸上天!”
“轰!轰!轰!”
十门蒸汽榴弹炮发出了沉闷的咆哮,炮弹划破雾气,带着凄厉的尖啸声,落在移动盾阵的前方和左右。剧烈的爆炸接二连三地响起,泥土、碎石、残肢断臂被高高抛起。尽管明军事先疏散了队形,仍有两辆移动护江盾被炮弹直接命中或近失弹波及,厚重的木盾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躲在后面的士兵惨叫着倒在血泊之中,非死即伤。
“不要停!继续前进!加快速度!”江彬在后方看得真切,心如刀绞,但声音依旧沉稳有力,通过旗号和传令兵下达指令。剩余的盾车在士兵们的拼死推动下,顶着枪林弹雨,更加奋力地冲向江边。
当最前方的盾车距离岸边已不足半里,即将进入浅滩水域时,江彬再次挥动令旗,发出新的指令:“‘火龙出水’分队,前出攻击!”
命令下达,早已准备就绪的五十名明军精锐士兵,两人一组,扛着一种被称为“火龙出水”的改良式蒸汽火箭筒,从移动护江盾的间隙中敏捷地闪出。这种武器是广州工坊吸收了之前作战经验后的改进型号,发射管更粗,采用更高压力的压缩空气驱动,射程提升至半里左右,配备的弹头也换装了威力更大的硝化棉炸药。
“目标,敌军机枪阵地!三发急速射,放!”分队把总声嘶力竭地吼道。
“咻——咻——咻——”
五十枚拖着橘红色尾焰的火箭弹,如同离弦之箭,冲破江面的雾气,带着死亡的气息,精准地扑向西岸高地上的殖民军机枪阵。
“轰隆!轰隆!轰隆!”
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对岸响起!火箭弹有的直接命中了沙袋掩体,有的则在机枪阵地上空凌空爆炸,破片四射。刹那间,殖民军阵地上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至少有十挺蒸汽机枪被当场炸毁或严重损毁,零件与士兵的残骸一起被抛向空中,凄厉的惨叫声甚至压过了机枪的射击声。
科恩在指挥塔上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打击惊得脸色煞白,他一把抓住栏杆,稳住身形,气急败坏地吼道:“混蛋!是火箭弹!所有机枪,优先打掉那些火箭手!快!”
剩余的四十挺机枪慌忙调整射界,试图压制明军的火箭筒分队。密集的弹雨转向江岸,几名来不及撤回盾牌后的明军火箭手不幸中弹倒地。
就在殖民军火力被火箭分队吸引的短暂空隙,江彬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战机,果断下达了总攻命令:“全军听令!步兵冲锋!渡江杀敌!”
“杀——!”
伴随着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成千上万的明军士兵从移动护江盾后汹涌而出,如同决堤的洪水,毫不犹豫地踏入冰冷湍急的怒江浅滩,端着上了刺刀的蒸汽步枪,向着对岸奋力冲去。江水瞬间被无数双脚步搅得浑浊不堪。
几乎在同一时间,殖民军阵地的右翼后方,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与马蹄声!固始汗率领的三万蒙古骑兵,如神兵天降,从晨雾与硝烟中猛然杀出!骑兵们挥舞着雪亮的马刀,如同旋风般冲入了殖民军防守相对薄弱的右翼阵地,那里正是科恩存放弹药和燃料的区域。
“长生天保佑!为了死去的族人,杀啊!”固始汗一马当先,手中长矛如同毒龙出洞,瞬间将一名试图组织抵抗的殖民军军官挑落马下。蒙古骑兵们紧随其后,马刀翻飞,尽情砍杀着惊慌失措的殖民军士兵,并迅速向弹药库方向突进。
“将军!不好了!右翼遭到大量蒙古骑兵突袭!他们正在攻击我们的弹药库!”副官皮埃尔连滚爬爬地冲上指挥塔,声音带着哭腔。
科恩此刻已是面色铁青,他看看正面如同潮水般涌上岸的明军步兵,又看看右翼已陷入一片混乱、火光初起的后方,心知败局已定。继续顽抗,只会导致全军覆没。他猛地一捶栏杆,几乎是咬着牙下达了命令:“撤退!全军向阿萨姆方向撤退!执行焦土策略,点燃所有带不走的弹药、粮食和重要物资,绝不能留给明军!”
命令下达,殖民军的抵抗意志瞬间崩溃。士兵们纷纷丢弃沉重的武器,甚至抛弃了那些宝贵的蒸汽机枪和榴弹炮,争先恐后地向西逃窜。同时,他们按照命令,点燃了堆放在阵地后的备用弹药和粮草。
“轰——!!!!”
一声远超之前的惊天动地的巨响传来,主弹药库被成功引爆!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浓黑的烟柱直冲云霄,强烈的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碎片,向四周席卷而去,不仅将靠近的殖民军士兵吞噬,也将刚刚冲上高地、试图追击的明军先头部队震倒了一片,追击行动被迫中断。
江彬在亲兵护卫下,踏上仍在冒烟的西岸高地,眼前是一片狼藉的战场。燃烧的机枪残骸、散落的弹壳、焦黑的尸体、以及被炸出的巨大弹坑,无不诉说着刚才战斗的惨烈。他立即下令各部扑灭余火,抢救伤员,清点战果与损失。
经过初步统计,此战明军共歼灭殖民军一万余人,俘虏三千(多为伤员),缴获尚可修复使用的蒸汽机枪二十挺、蒸汽榴弹炮五门、各式步枪超过五千支,以及部分未及销毁的弹药。但明军自身也付出了超过两千人伤亡的代价,其中作为渡江先锋、冲锋在前的傣族忠义营,因为承受了敌军最初也是最猛烈的火力,伤亡最为惨重,营官岩罕也身负重伤。
赵忠走到江彬身边,看着远处殖民军溃逃时扬起的尘土,沉声道:“江兄,科恩虽败,但主力尚存,估计仍有四万余人。而且他们退往的阿萨姆地区,地势复杂,丛林密布,他们比我们更熟悉地形。我军若贸然深入追击,恐遭埋伏,后勤补给也难以为继。”
江彬点了点头,他深知穷寇莫追的道理,尤其是面对一支仍保有相当实力且熟悉地形的敌人。他果断下令:“传令各军,就在西岸择险要处扎营,加固防御工事,严防敌军反扑。多派斥候,严密监控殖民军撤退方向及动向。工兵营立刻着手修复缴获的敌军火器,编入我军序列。军需官妥善安置伤员,厚恤阵亡将士,特别是傣族营的弟兄,抚恤加倍发放,妥善救治岩罕头人。”
当晚,明军帅帐内,烛火摇曳。江彬、赵忠与几位核心将领正在复盘今日之战,并商议下一步行动。固始汗大步走入帐中,带来新的情报:“江将军,我派出的游骑回报,科恩残部已退至印度边境的阿萨姆要塞。那里是殖民军经营多年的重要据点,背靠高山,面临大河,城防坚固,易守难攻。而且他们正在加紧修复工事,征调附近土邦仆从军,看样子是准备长期固守。”
江彬走到悬挂的大幅南疆地图前,目光落在阿萨姆要塞的标记上,手指轻轻敲击。要彻底肃清欧洲在印度方向的殖民势力,打通西南商道,攻占阿萨姆要塞是绕不开的一步。然而,他此刻还不知道,科恩在撤退途中,已经利用随军的小型电报机,向远在欧洲的拿破仑发出了紧急求援信号。一支搭载着更先进武器,包括实验性的柴油动力装甲车和重型攻城炮的援军舰队,已被下令即刻启程,预计在一个月后便可抵达印度海岸。一场规模更大、更加艰巨的战役,正在遥远的欧洲酝酿,并将很快降临在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