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莉希雅是在检查隔离带能量参数时收到消息的。指尖下的控制台突然发出刺啦的杂音,代表栀的坐标彻底从共享界面消失,那处空白像被硬生生剜去的一块,与八个月前第三次灾变时的痕迹重叠在一起。
她手里的能量校准器“当啷”掉在地上,金属外壳磕出凹痕。第一小队的队员们都愣住了——这位永远带着浅笑、连指挥作战时都能调侃两句的队长,此刻正死死盯着屏幕,耳坠上的水晶吊坠明明灭灭,映得她眼底的光忽明忽暗。
“队长?”有人小声唤她。
爱莉希雅弯腰捡起校准器,指腹摩挲着那道新添的凹痕,突然笑了笑,声音却发紧:“把备用频道全打开,优灵,带三个人去武器库取‘蜂鸟’侦察机,最高权限,现在就去。”
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布置日常任务,可转身时,作战靴踩在金属地板上的声响格外重,有人看见她扶着门框的手指在微微发颤——那双手曾无数次在训练场上把栀从模拟能量场里拉出来,说“丫头,你的速度够快了,但得学会留三分力”。
优灵没接话,已经抓起战术背包往门外冲。副队长向来少言,此刻却跑得比谁都急,走廊里的应急灯在她身后明明灭灭,照得她紧抿的嘴角绷成一条直线。她记得上周栀出发前,自己塞给对方一块压缩饼干:“梧桐区的补给点可能被毁,这个抗饿。”栀当时笑她啰嗦,把饼干塞进作战服口袋,拍了拍她的肩说“回来给你带那边的糖”。
侦察机出库时,优灵的指尖在启动按钮上顿了顿。屏幕上弹出的风险评估报告里,“生存概率”一栏明晃晃地写着“低于5%”,和第三次灾变时那些失联者的评估结果一模一样。她猛地按下按钮,引擎轰鸣声盖过了耳边的嗡鸣,可脑海里总盘旋着栀出发前的样子——背着涤罪七雷站在运输机舱门,风掀起她的作战服下摆,像只即将冲进风暴的鸟。
指挥舱里,爱莉希雅正对着通讯器说话,声音稳得像结了冰:“各单位注意,隔离带成型前,任何人不准越过北纬39度线。”可当通讯切断,她忽然靠在椅背上,从口袋里摸出块碎成两半的水晶——那是栀第一次完成任务后送她的,说“从废墟里捡的,挺亮”。她把碎片合在一起,指缝间漏下细碎的光,像谁没说完的话。
优灵的侦察机已经抵达梧桐区边缘,紫黑色的能量云里,连最坚固的合金机身都在震颤。她盯着雷达屏幕,那里除了狂暴的能量乱流,什么都没有。耳机里突然传来爱莉希雅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哑:“回来吧,按预案守好防线。”
优灵没应声,只是调转机头。返航的路上,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糖纸——那是上周准备好的,本想等栀回来时,说“你上次欠我的糖,这次得加倍”。可现在,糖纸在掌心被攥得发皱,像片揉碎的羽毛。
隔离带启动的警报声响起时,爱莉希雅正把那两块水晶碎片放进收纳盒。盒里还躺着其他碎片,是前几次任务后攒下的,每一块都映着不同的光。她轻轻合上盒盖,转身走向指挥台,耳坠上的水晶再次亮起,像在替谁守着没说完的约定。
梅是在能量分析室里得到消息的。她面前的全息屏幕上,梧桐区的能量图谱正以一种近乎狰狞的姿态扭曲,而代表栀的生命信号曲线,在某个节点突然垂直坠落,像被硬生生掐断的弦。
手里的触控笔“啪”地掉在操作台,笔尖在数据屏上划出一道歪斜的线。她盯着那片空白的信号区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旧伤——那是第三次灾变时为抢救核心数据留下的疤痕。
实验室里静得能听见仪器的嗡鸣,她忽然想起三天前栀来取涤罪七雷时的样子,少女站在武器架前,作战服的袖口还沾着调试武器时蹭到的能量残留,抬头问她:“梅博士,这次的校准参数能再精确些吗?”
“参数已经锁死,”她当时的声音还带着研究时的冷硬,“但记住,涤罪七雷的过载阈值是78%,超过这个数值,连武器都会反噬。”
栀笑着拍了拍武器外壳:“放心,我心里有数。”
此刻梅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落下。她调出涤罪七雷的最后一组运行数据,发现能量输出在失联前的0.3秒达到了91%——那是足以让武器与使用者一同湮灭的数值。她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抵在冰凉的操作台边缘,金属的寒意透过薄薄的实验服渗进来,像极了第三次灾变时,她在废墟里摸到的那些冰冷的仪器残骸。
隔壁的生物实验室里,梅比乌斯正用镊子夹起一块能量侵蚀后的组织样本,镜片后的眼睛里映着显微镜下扭曲的细胞结构。助手推门进来时,声音带着颤:“梅博士那边……栀的信号彻底消失了。”
镊子“叮”地落在培养皿边缘,样本液溅出细小的水花。梅比乌斯缓缓直起身,摘下手套的动作慢得近乎刻意,指尖划过实验台边缘那些密密麻麻的刻痕——每道刻痕都对应着一次任务失踪者,深浅不一,像某种无声的计数。
“能量峰值记录呢?”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有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度。
助手把数据板递过去,屏幕上的曲线陡峭得吓人。梅比乌斯盯着那条线,忽然笑了笑,笑声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突兀:“有意思,和第三次灾变时的能量坍缩模式几乎一致。看来我们对‘灾变’的认知,还是太浅薄了。”
她转身走向冷藏柜,取出一瓶深蓝色的试剂——那是她上周刚调配好的抗能量侵蚀药剂,本想等栀回来测试效果。试剂瓶在掌心转了半圈,她忽然抬手,将试剂狠狠砸在墙上。玻璃碎裂的脆响里,深蓝色的液体顺着墙壁流下,像一道凝固的泪痕。
“废物。”她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试剂,还是在骂谁。
梅来找她时,正撞见她蹲在地上捡玻璃碎片。梅比乌斯的指尖被划破,血珠滴在深蓝色的液体里,晕开细小的红。“别碰,”梅伸手拉住她,“那试剂有腐蚀性。”
梅比乌斯甩开她的手,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你早就知道她会这么做,对吗?”她指的是栀强行突破武器阈值的事,“你给她的参数里留了后门,允许她临时解锁过载权限——就像你当初给第三次灾变的那些人留的一样。”
梅没说话,只是弯腰帮她捡起一片较大的玻璃。阳光透过实验室的舷窗照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像道跨不过的鸿沟。
“她和他们不一样。”梅的声音很轻,“她本可以活下来的。”
梅比乌斯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自嘲:“活下来?在这种人为制造的灾变里,谁能真正活下来?”她站起身,将沾血的指尖在白大褂上擦了擦,“准备解剖台吧,说不定……能从能量残骸里找到点‘惊喜’。”
她转身走向解剖室的背影依旧挺直,只是白大褂的下摆扫过地面时,带起了几片未被清理干净的玻璃碎片,在阳光下闪着冷光。而梅站在原地,看着那片深蓝色的痕迹在墙上慢慢干涸,像谁无声的叹息。